第 123 章 吹吹

 “他是为这个接送你上下班?”系统返回去看录像,总算看出端倪,“他是故意把那些人引进的巷子……”

 叶白琅站在满耳的污言秽语里,瞳孔幽深,一只手收进外套的口袋。

 口袋里藏着那把裁纸刀。

 他站在原地,感觉到骨头里有蚂蚁在爬,久违的诡异亢奋卷土重来,叫嚣着想看见血。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为首的那人比他高出不少,又壮,一脸凶残横肉,重重吐了口唾沫,“垃圾,残废。”

 “还有那个姓闻的……居然让你们两个勾搭上了。”

 “你还真以为,你们缩在个破出租屋里,就能躲过去了?”

 “还挺人摸狗样——小畜生,谁准你把你当人看的?”

 “疯女人生的小孽种。”

 “早晚有天,砸了那个破地方,把你们两个扔江里喂鱼……”

 这一句还没说完,他的胸口猝不及防传来剧痛,叶白琅用手肘砸实了他的剑突,扼住他的喉咙,一手按着他的脸,重重砸在墙上。

 那人不及防备,连吃痛带悚然,张口想喊,脖颈忽然一凉。

 叶白琅指缝间夹着的刀片,贴着他的喉咙,轻轻碰了碰。

 刚要冲上来的那些帮手,都被这一下慑住,谁也不敢动弹,定在原地。

 叶白琅盯着他,瞳孔深得不透光。

 “放开我……”那人吓得胆突,强撑着不腿软,极力挣扎,“叶家不会放过你!叶家——”

 叶白琅哑声说:“闭嘴。”

 他不喜欢和祁纠以外的人说话,一边慢慢咬字,一边已经抓住这人的头发,用力扯着,把长了这张嘴的脑袋砸在墙上。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像是柄铁钳,只一下,那人的惨呼声就变得聒噪。

 手腕上绕着的红绳,因为这个动作,铃铛叮当一响。

 叶白琅垂着眼睛。

 那个人还要挣扎,又被抗拒不了的恐怖力道扯着,第二次重重撞在墙上,闷哼一声没了动静。

 四周的人不敢上前,一味地吵嚷着,不知道是威胁、是挑衅,还是吓得六神无主后的虚张声势。

 叶白琅不打算停下,第三次抓着这个人往墙上掼。

 红绳又扯着铃铛响。

 叶白琅今天穿了件帽衫。

 祁纠给他买的,抽绳被祁纠绑了两个漂亮的绳结,很乖。

 叶白琅慢慢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避开可能弄脏帽衫的一切因素,再向后退,只剩下手里的裁纸刀。

 他捏着那把刀,推拉两次,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道拢着那只手,一点点收回刀片。

 这像是什么不言而明的暗示——他看见那些被他吓破胆的人,拖着为首那个昏死的东西,踉踉跄跄地落荒而逃。

 叶白琅没去管,站在原地,拿出一包酒精湿巾,反复擦干净手。

 他垂着眼睛,轻轻舔了下手背上擦破的地方。

 很糟。

 今天不能去接祁纠了。

 也不能回家,他得找个地方缓一缓。

 他可以远远地跟在祁纠后面,看着祁纠回家,然后去找个旅店……旅店太费钱了,找个墙角,或者桥洞。

 叶白琅摸了摸红绳,一点点顺着摸索,从手腕上解下那个铃铛,自己给自己戴在脖子上。

 他出去冷静一下,不跑远,冷静了就回家。

 叶白琅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看——他其实在等第二伙人,他太能逃,叶家很少会只出动一伙人来堵他。

 按理说没这么简单,还有一群更难对付的人要来找他。

 叶白琅没等到这伙人,反复检查手机,却发现一条在打斗中收到的,被聒噪嘈杂盖过去的消息。

 他错过了祁纠的消息。

 叶白琅脑子嗡地响了一声,几乎有些没抓住那个手机,立刻点开看,然后愣在原地。

 他对着上面的字,愣了半晌,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理解。

 祁纠说下班了。

 祁纠说要来接他回家。

 叶白琅有点慌张,条件反射地向四周看——这是个挺不动脑子的举动,按理来说,这么往四周看,通常看不见祁纠,倒是能看见第二伙人。

 ……可祁纠这个人,往往是不怎么按理的。

 没有别人,叶白琅在巷子口看见祁纠。

 祁纠靠在巷子口。

 衬衫挽到手肘,没系领带,领口开着两颗袖子,手臂上搭着风衣。

 琥珀色的眼睛朝他笑,祁纠朝他招手,从身后变出糖葫芦。

 糖葫芦有点比平时丑。

 掉了两颗山楂,断了半根签子。

 叶白琅紧紧抱住祁纠,他几乎是瞬间猜出怎么回事,往祁纠身上摸索,有点语无伦次:“打架了?你打架了?伤了没有……”

 “没有,小意思。”祁纠宣布比分,“2:0。”

 叶白琅愣了下:“什么?”

 祁纠:“咱们家保卫战。”

 叶白琅:“……”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要开玩笑。

 他脑子还乱,不想被祁纠逗笑,努力绷了绷嘴角,板着脸低头。

 那种混乱,那种骨子里灼烧的酸痒,对鲜血和死亡的渴望,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种情绪骤然压倒一切,占了上风。

 叶白琅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了,他攥着袖子,抬手乱擦,握住祁纠给的糖葫芦。

 祁纠有样学样,把手塞进他衣服领口:“伤了没有?”

 “……”叶白琅说着“别闹”,胸口被有点凉的手掌一冰,下意识就收拢手臂,把那只手紧紧抱住。

 他暖着祁纠的手,喉咙难受,眼睛难受。

 叶白琅的手指又有些僵硬,他低着头,沉默地站了不知多久,喉咙微微动了下,垂下眼睛。

 叶白琅说:“伤了。”

 他把手背上硬币大的擦伤给祁纠看。

 系统在外面望风,判断局势基本安全,变成塑料袋被风刮回,外面……”

 ……

 系统塑料袋挂在电线杆子上。

 外面怎么样,现在不太重要。

 祁纠家小狼崽快熟了,整个人滚烫,僵硬到恨不得动一下咯吱作响。

 叶白琅捏着糖葫芦。

 糖葫芦的签子快断了。

 系统发誓,这绝对是叶白琅每天去酒吧接祁纠下班,看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耳濡目染学的。

 叶白琅低着头,动作硬邦邦,把虚攥着的一只手抬起来。

 “……吹吹。”他小声说,“疼。”

 作者有话要说

 这狠话未免太吓人了。

 祁纠果然被震慑到,不仅答应了狼崽子送自己上班,还约好了下班打电话。

 不论多晚都打电话。

 叶白琅要熬夜复习,不困,不累,不想睡觉,等祁纠回家。

 要是能接到电话,就会受到激励,在去接祁纠下班的路上,能一口气背七十九个单词。

 “这么厉害?”祁纠放松躺着,把人往怀里拢了拢,轻轻揉捏脖颈,“我一口气都背不下这么多。”

 叶白琅靠在他肩窝,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耳朵发红,硬邦邦点头。

 离得太近了。

 虽说他蹭祁纠的被窝睡觉,家里条件有限,这么近的时候不少……但

那毕竟都是在家里。

 在家里,祁纠多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少有穿衬衫的时候。

 更别说是这种衬衫——修身合体,剪裁相当精细,轻易勾勒出高挑身形,右臂上还有个皮质的袖箍。

 纯黑色的皮质袖箍,银色扣环,勒着上臂利落的流畅线条。

 祁纠刚洗过这套衣服,上面的味道很干净,有冰雪的气息,也有冬日清晨推门见山林,灌进肺里的晨风冰凉,那种蛰人骨头的微甜。

 叶白琅克制着不去拽这套衣服的衣摆,埋在衬衫的布料里,盯着祁纠的领带。

 祁纠抽查:“我刚刚说什么了?”

 叶白琅攥着他的领带,堪堪回神:“嗯?”

 祁纠忍不住笑了,救出自己的领带,揉了下狼崽子的脑袋:“去换衣服,送我上班。”

 ……有些小狼崽其实也就这么好哄。

 系统暗中观察,看见叶白琅火速跳下沙发,刨着地板风火轮一样冲回房间去换衣服,挺欣慰地回来:“你家狼崽子能一口气背七十九个单词?”

 多半是不能。

 以叶白琅要面子的程度,应当会提前翻来覆去背上好几遍,等接祁纠回家的时候,再沉稳地“不经意”、“随口”提出抽查。

 但祁纠不准备戳穿,单词什么时候背都不错,两个人一起下班回家,也挺不错。

 系统给他继续转播:“你家狼崽子在翻箱倒柜。”

 叶白琅原本就一套校服,在祁纠家的这段时间,祁纠陆续给他填了几件入冬的衣服,一套也没见叶白琅穿过。

 不是不喜欢,系统在旁边看着,倒像是太喜欢。

 毕竟要是不喜欢,也不会有人半夜都要蹲在客厅,打开祁纠专门给他藏宝贝的小箱子,抱着那些衣服过瘾。

 叶白琅平时不舍得穿,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短短十几分钟里,狂风骤雨一连换了三四五六套。

 最后敲定一套牛仔裤配半高领卫衣,祁纠给他搭了件挺起范儿的夹克,看着又酷又稳重。

 一个多月的工夫,叶白琅营养补得好,身高可见地开始往起蹿,戴上口罩跟在祁纠身边,已经很有点意思,任谁来也看不出半点“高中小屁孩”的端倪。

 ——当然,也不能一直盯着看。

 看久了还是有破绽,就比如两个人一起出门,一起走在路灯底下,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

 祁纠说话的时候,随手揉一揉狼崽子的脑袋,叶白琅就开始高兴。

 一只看起来已经又酷又稳重的小狼崽,还是寸步不离跟着祁纠,贴着祁纠一步一步走,低着头,踩过那些祁纠路过的砖块。

 路灯的光洒下来,叶白琅暗地里调整位置,让他的影子和祁纠的影子贴在一块儿。

 影子手牵着手,一起走落光树叶的路,亲密无间。

 他们家离祁纠上班的地方,有两个岔路口,三家24小时便利店,一百七十二棵树,七十八盏路灯。

 第七十八盏灯底下,祁纠停下来,解下围巾给他戴上,捏了捏小狼崽通红的耳朵。

 夜里很冷,说话有白汽。

 叶白琅仰头,透过那些灯光下的白汽,把手收在口袋里,稍稍踮脚,乖乖让祁纠整理领口。

 “快跑回家。”祁纠说,“冷。”

 叶白琅再一次强调:“下班给我打电话。”

 祁纠保证:“不下班就打。”

 叶白琅一愣:“不下班也能打?”

 “能。”祁纠点了点头,“偷偷懒,摸摸鱼,没人抓的。”

 叶白琅挪了下,挡住吹过来的风,立刻问:“能不能……能不能问你,不会的题?”

 他本就太明显,容易把祁纠吓到。

 要是祁纠允许,他肯定克制,不多问。

 每次只问七道……九道题。

 每次只问九道题,要是祁纠有什么事要帮忙,也立刻给他发消息,酒吧离家不算远,他火速赶到。

 琥珀色的眼睛映着他,轻轻笑了下,好像有路灯的光在里面晃。

 祁纠抬手,罩住他的后颈,捏了捏。


 “发吧。”祁纠说,“我一有空就看,可能不特别及时。”

 叶白琅用力点头,把攥了一路的东西塞进祁纠口袋,按照祁纠的嘱咐,掉头往家跑。

 祁纠摊开手掌,是两颗快融化的坚果巧克力。

 金纸包着,小蛋糕似的纸托——在学校里,比较有活力的年轻小同学,通常会给这种造型的巧克力赋予点别的意味。

 祁纠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把糖纸展平,折起来收好。

 十二月,一年快过完了。

 这种商家用来促销的大好时机,街道两旁很热闹,每个店面都装饰得漂漂亮亮,欢快的圣诞歌在冬夜的寒气里响。

 小狼崽往家跑,跑出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被祁纠捉了个正着,踉跄了下,又一瘸一拐跑得矫健。

 “要过节了。”系统问祁纠,“要不要送你家狼崽子礼物?”

 祁纠准备送礼物,站在酒吧门口,正要掏手机,手背上一凉。

 灯光映着,有零星雪花飘下来。

 叶白琅在一小点像是冰碴的雪里往家跑,边跑边往口袋里摸了摸,翻出那张揉皱的购物节传单。

 他刹在一家打烊的家具电器卖场门口,抓着那张传单,抬头看招牌,又低头看画圈的几样。

 叶白琅收起传单,往口袋里塞的时候,摸着个什么东西,愣了下,拿出来仔细看。

 是个铃铛。

 不大,很精致的一小个,叫红线拴着,金灿灿叮当响。

 叶白琅愣了好一会儿,实在压不住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躲进去,狠狠蹦了好几下。

 叶白琅把红绳一圈圈缠在手指上,在耳朵边,晃那个铃铛。

 路边的树也被拉进来准备过节,彩灯轮番亮,什么颜色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