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110 章 他摸了我一下


 火车进入隧道,整个包厢也跟着陷入漆黑寂静。

 凌熵没办法动弹。

 他显然遇到了个危险的对手,眼前的向导身体虽然脆得一碰就坏,但精神力却强得离谱。

 用一两句话,一条废了的胳膊,就能把他扣在这。

 “那是你的家。”凌熵低声说,“我的家在地下……我要回去找他。”

 “他一个人,很无聊。地底下没什么事可做,每天都很无聊。”

 “不能煮火锅,不能拔罐。”

 “他喜欢到处忽悠人让他拔罐。”

 凌熵看着窗外:“他喜欢打扑克,一个人没法打扑克。”

 “他怕无聊,吃饭要人陪,睡觉要有东西抱。”

 凌熵低声说:“一个人不行。”

 ……一个人不行。

 他要去找祁纠,他再也不乱跑了,拔多少火罐都行。

 他陪祁纠打扑克,打一整天,输多少赔多少,不偷牌不赖账。

 新骗子静静揽着他,听他说的话。

 凌熵不想再给他提供行骗的素材,蹙了蹙眉,想要后退,身体却恼人地不听使唤。

 “你想去边境,我可以护卫你去边境。弄坏了你的关节,我会赔你,你可以把我卖去矿场。”

 凌熵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手:“你没必要欺骗我,尤其是顶着他的名字。”

 祁纠问:“他不可能活下来?”

 这句话被轰隆作响的火车运转声吞没,凌熵摸着他的喉咙,冰冷的手指颤了颤,慢慢攥紧。

 沉默的哨兵踉跄起身,想要回到对面的铺位。

 覆在他背后的手拦住他,凌熵瞳色加深,铁灰色的眼睛里几乎溢出杀意,却在下一刻失去焦点。

 祁纠起身,单手接住摔倒的凌熵。

 系统冒出来帮忙,一起把人扛到铺位上,拿电动螺丝刀贿赂祁纠:“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祁纠接过螺丝刀,简单修理了手腕,给系统也倒了杯重新煮开的茶水。

 系统抱着茶杯,看着祁纠把手停在凌熵额前。

 向导天生就能为哨兵纾解精神,就像哨兵天生就护卫向导、为向导战斗。

 长期没有向导,凌熵的精神世界混乱破碎,碎片纠缠又不断撕裂,已经到了崩毁的边缘。

 “他一直在找你,是不是?”系统看出一点端倪,“就像你一直在找他一样。”

 祁纠点了点头,让乌鸦飞进混乱汹涌的精神海,找出几个小白狼撒欢的碎片,擦干净放回去。

 他们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那个核心的症结。

 系统也看见那段清晰的记忆——很难相信,在这么多次手术以后,凌熵居然还保留了这样完整的一段记忆,藏在精神海的最深处。

 ……

 林场木屋里的少年守林员,捡到一只被狼群养大的“小白狼”。

 这是凌熵从不给人看的珍藏。

 不到太难熬、太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不会把这部分珍藏打开,反复被开启的回忆会变得模糊

 ()?(),

 会磨损()?(),

 会褪色。

 他刻意避免想起这段太好的回忆()?(),

 他和他的向导——那时候大概还不能叫向导∷()?∷。?。?∷()?(),

 那时候还没下雨,他们都是普通人。

 但祁纠说的“饲养员”太过分了,他明明也负责出去抓野鸡。

 虽然成功的次数不多,相当有限的几次,都是因为祁纠暗中出手,再把打晕的野鸡塞进威风凛凛的小白狼爪下。

 虽然第一次和狼群失散,误入林场,被祁纠拎着脖子捉起来的时候……他正潜伏在牛圈里,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雄心壮志的驱使下,试图单独捕猎一头半吨重的牦牛。

 祁纠轻声笑出来,昏迷的哨兵紧闭着眼睛,木然的脸上也露出笑。

 不同于那种标准的、异常冰冷的空洞笑容。凌熵不自觉地找那只手,把脸贴上去,舒服到不舍得动。

 祁纠轻轻摸他的

头发,掌心覆着微弱的悸颤。

 ……

 他们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冬天。

 去找被雪盖住的山楂,找冻果,找老虎吃剩的野兽。

 在家里炖菜煮汤,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

 进山打猎、坐雪橇、骑马。

 在终年冰雪覆盖的边境林场,马是种比任何机械造物都更方便的交通工具。

 凌熵因为这事耿耿于怀,马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马,这东西总跟他抢着蹭祁纠的手和脸。

 他总学不会骑马,总是近乎着迷地盯着祁纠。

 不论多烈的马,到了祁纠的手里也服服帖帖,他最嫉妒一匹雪白的马,载着他注视的影子飞掠,风声呼啸,冰雪飞溅。

 ……在暗下去的视野里,这是最清晰的部分。

 剩下的部分不那么好,他被村民打断了脊椎,躺在血泊里,被跳下马的祁纠抱起来。

 精神体的小白狼也没法跳起来,去咬那匹气人的高头大马。在乌鸦的羽翼下,小白狼的皮毛被血染透,眼睛已经变成涣散的铁灰色。

 ……

 系统想起祁纠说过,他养过一只小白狼。

 “他们为什么杀他?”系统想不通,“因为他变异了?因为他是哨兵?”

 祁纠点了点头,抚上小白狼睁着的眼睛:“因为恐惧。”

 最开始的那几年,无数普通人对变异的哨兵陷入极度恐惧。这些哨兵有强悍的战力,五感远超普通人类,远比新觉醒的向导更显眼,更容易分辨。

 最初的哨兵甚至无法融入人群,只能穿最柔软的衣服,住在最安静的地方,这就是“塔”的雏形。

 极易感官过载,自然也就极容易失控,是严重不稳定因素,在当时的法律里,任何人都有权击杀觉醒者以自保。

 凌熵被村民自发组织的巡逻队堵住,没有用精神体呼唤祁纠——那段时间里,村民因为祁纠家里藏了个觉醒者,已经开始讨论烧掉林场、毁了房子。

 那些弹孔显示,这个少年哨兵既没反抗也没挣扎,甚至没有试图求救,全无抵抗地被打碎了脊椎。

 幸好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医疗点得不错,向导和哨兵又天生

 就有能力,把搭档从死亡的河畔带回来。

 另一方面,祁纠骑马的水平也还可以。

 系统对这句话持保留意见——虽然在凌熵仅存的知觉里,祁纠骑马骑得相当帅且炫酷,带着他去找医生这一路上,怀抱也的确都温暖稳当,没有半点颠簸。

 但就算是祁纠,抱着冷透的小白狼跳下马的时候,也是险些在呲溜滑的冰面上摔一跤的。

 这么重的伤,不论医疗水平发展到什么程度,要救活也得花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