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不周山
浓郁黑雾牢牢护着背后元神,一并护着狼灵背上的那具无知无觉的身体,因为这一路的截杀几乎没停,这黑雾里也隐隐沾了血气。
他手中攥着生铁刀,灿金色的刀鞘不需他拔,察觉到危机,自然化作护柄。
这一把本该凹凸不平、废铁似的佩刀,不知何时,已被不熄的离火灼炼成锋锐弯月。
不周山就在眼前,到了这一步,谁要拦他,也不可能拦得住。
这一路上遭遇的截杀,人族不值一提,巫族、妖族的同样不少……个个都要祝尘鞅的神血神骨。
要陆焚如大方些,不过就是要点血、要根骨头,有什么不行的?反正他有那么多,只要分出去些许,便不与他为难。
——还没死透?这有什么妨碍,取就是了。
——莫非只能等死了再下手?
——那还不快弄死了事,干等什么?
——你是他徒弟,你不好下手,让我们来……
数不清的声音环绕,陆焚如垂着眼,苍白的手攥着漆黑的刀。
刀尖滴着血。
……他不清楚自己伤了多少、杀了多少,也不知道如今的情形,是不是就叫“凶性大发”、“妖性难除”。
总归……那些来拦路的,如今都没办法再来拦路了。
陆焚如只觉荒唐。
荒唐到极点时,心神俱震,只剩茫然。
“师尊。”陆焚如低声说,“你过得是这种日子,是不是?”
陆焚如问:“你一直过这种日子?”
他记得,即使是在客栈,老板偶尔也会忽然出去一趟,回来时脸色就会更苍白些,身上有血腥气。
他偶尔会看见,老板就那么睡在椅子上。
哪怕看着也知道很不舒服,眉宇间的疲倦散不去,一手垂着,睡着时也止不住地低咳。
每到这种时
候,陆焚如就忍不住暂停修炼,把老板背回去,让这不知有什么秘密的凡人好好在榻上睡一会儿。()?()
可也就是一会儿,他回客房修炼,没多久,就察觉到老板起身出门,又走远了。()?()
那些日夜里,陆焚如睁着眼睛,盯着紧闭的客房门,不止一次生出离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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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人关起来
算了。()?()
关起来,省得往外跑,省得每次出去,身体就变得更不好。
他不明白这念头是哪来的,担心是自己妖性难泯,害了这无辜凡人,终于在某天夜里不告而别。
那之后不久,陆焚如就回去闭关苦修……再之后,破关而出的妖物就打上了青岳宗。
……
陆焚如不让自己想这些。
他不能想这些,想这些就护不住师尊,这些人都在盯着神血神骨,像杀不完的鬣狗。
陆焚如让自己想别的,想师尊伤好了以后,他们做些什么。
想不周山若是不管用,识海另辟天地,是不是要放张舒服的床榻。
或许也不尽然是床榻的缘故。
现在师尊的元神……就要比客栈中安稳许多。
元神阖着眼,静静伏在他肩上,气息柔和,仿似睡得舒适从容。
陆焚如舔去唇畔血迹,用鼻尖轻轻拱了拱师尊,稍微调整姿势,让师尊休息得更稳当些。
元神最后一次醒过来,是在一天之前,他叫十余个巫族大巫设阵围堵,那阵法凶险异常,险些叫他吃了大亏。
这些人或许想不到,他们口中“死到临头”的祝尘鞅,伏在徒弟的背上,闭着眼睛口述,都能破这夺天地之造化的大阵。
“没什么难的,万变不离其宗。”祝尘鞅说,“巫族阵法承自盘古,以身化阵……破他天突位。”
阵法中刀光剑影遮天蔽日,杀气凛凛,激发到极处时威力极胜,乃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诛妖大阵。
那上古妖圣,当年之所以成了残魂,就是一着不慎,折在了这奥妙无穷的阵法里。
祝尘鞅却轻松写意,闲庭信步般指引他:“要攻你空门,让开,侧面抢曲池位,进逼内关。”
“以退为进,有舍有得。”祝尘鞅说,“占他气海,抢天枢,破章门……出口不在百会,别被迷惑了。”
祝尘鞅说:“由风池走,小火慢炖……”
陆焚如低低笑了一声。
祝尘鞅也笑,伏在小徒弟肩上,轻叹了一声:“糟糕。”
“露馅了。”陆焚如轻声说,“怎么办?”
祝尘鞅慢慢呼吸,似在思考,但两人离得实在太近,陆焚如能察觉到他在尽力压制咳意。
元神咳出来的,尽是点点神力,等神力散尽,元神也就再难为继。
陆焚如也知道,师尊不得不说这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暗号,是因为实在没力气提醒他要耐心、要沉住气,要示敌以疲,要静待时机。
“老板,我是店里新来的伙计。”陆焚如尽力让语气轻松,哄师尊高兴,“有什么吩咐?”
他知道
师尊没力气回答,但他也知道,师尊一定听得见。
所以他一刻不停地接着说:“往后我就在店里做事,不走了,跟您学本事,给您沏茶……”
他在这话里愣怔了下。
陆焚如垂着视线,他还想不清自己这一愣怔是怎么回事。
在客栈里做凡人老板的师尊,唯独在这件事上欺负他,就不给他泡茶的机会……到了他走的那天,还说“下次”。
“下次。”老板哄他,不知怎么就把那玉符弄回他脖子上,“下次喝你泡的茶。”
老板摸摸他的后颈:“别生我的气,回家吧。”
陆焚如定定看着脚下血迹,恍惚间像是被什么拍了下肩膀,倏地回神,风池位就在眼前。
“师尊。”陆焚如低声唤,“师尊?”
元神无知无觉,点点金光飘落,化成淡到看不清的指引,牵他出上古妖圣也逃不掉的诛妖阵。
他想起他打上青岳宗的第一天。
那个一身神铠的九天战神,周身金光流溢,法力与妖力大开大阖,毁去不知多少山石,烟尘四起。
与他僵持到极处时,在那滚滚浓烟里,祝尘鞅也曾自言自语,说了句话。
这话没准备让他听见,这是他的秘密,无人知晓——倘若祝尘鞅知道他能看透那些浓烟,就不会说。
他师尊
就是这样,觉得他听不见了,也会说一些根本没可能的话,自己跟自己过过瘾。
“别生我的气。”他的师尊说,“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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