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等你老了。
祁纠察觉到叶白琅状态不对,开了双闪,摸了摸叶白琅满是冷汗的苍白额头。
叶白琅被安全带勒着,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咬着牙关,漆黑瞳孔凝定地盯着他。
祁纠不大放心,扯了张纸递过去,想让叶白琅把糖吐出来。
他的手刚一靠近,就被叶白琅一口咬住。
牙齿深陷进皮肉,狼崽子叼着他的手腕,单手扯开安全带,欺身而上,冰凉锋利的硬物贴上祁纠颈侧。
祁纠蹙了下眉。
红蓝色光从窗外探进来。
雪夜危险,前方是主干道,有巡警执勤,被他的双闪招过来:“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叶白琅瞳孔幽深,指间的刀片横在祁纠颈间,听见这一句询问,肩胛骨突出的脊背痉挛似的颤了下。
……
豪车的车窗缓缓降下,探进车窗的警员看见西装革履的祁纠,和被祁纠按着后脖颈,小鸡仔似的揉在怀里的年轻人。
“没事……抱歉。”祁纠眼疾手快,把安全带结结实实插回去,“吵了两句,不小心碰着了。”
祁纠客客气气笑了下,朝警员致歉:“不好意思。”
车内两人的姿势实在暧昧,警员不便多问,只是公事公办提醒:“雪天路滑,有什么架回家打,不要在路上动手。”
祁纠点头应声,关掉双闪。
车窗重新升上去,红灯的倒计时缓慢跳动,有耐不住性子的车,尾部的刹车灯已经时亮时灭。
祁纠确认警员走远,才松开手:“没事吧?”
叶白琅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整理好衣物。
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车,重新让挟着雪的冷风灌满。那点好不容易冒出的活气,也在车内的死寂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坐在祁纠身边的变回了叶家的家主,叶白琅靠着车门,沉默地打量祁纠。
泛着寒光的刀片翻转,在叶白琅的指间一闪,就不见踪影。
“怪我。”祁纠考虑得不周全,主动总结失误,“该提前和你说一声,不该给你塞糖。”
叶白琅从没被人往嘴里塞过糖,那些人往他嘴里塞的,是馊饭泔水、石子砂砾,是摧毁他的心志,把他变成任人摆弄的乖顺玩物的药。
不能怪叶白琅反应过激。
当初那些炼狱似的日子,如果叶白琅没有这样过激的、随时咬穿凶手喉咙的狠戾,如果不每分每秒都准备扯着所有人同归于尽,恐怕早活不到现在。
祁纠认真给叶白琅道歉,拿袖口帮他擦汗,摸了摸湿漉漉的额发:“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在外面不生气,回家再生气,让你扎一针……”
叶白琅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跑?”
他的嗓子嘶哑充血,没有语气,声音有些怪异。
祁纠余光看见红灯走到头,收回手,跟着车流起步:“啊?”
叶白琅扯住祁纠的领带,整个人似叫阴郁填满了,苍白得像只野鬼,一动不动地盯着祁纠。
……这条领带,他在这里面放了微型引爆|装置,只要祁纠敢跑,叶白琅动动手指,就能炸穿他的喉咙。
祁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可刚才警察来了,祁纠既没求救也没报警,甚至把他跟刀片囫囵着塞进了怀里。
缠斗的时候,祁纠还被刀片划了手。
祁纠为什么不向警察求救?
被他控制、被他拿刀片对着喉咙的人,为什么不求救?
刚才的情形,祁纠有不下十种办法,把叶白琅送进局子里蹲上几天。
以祁纠的手段,叶白琅不信他跑不掉。
……
这样的单方面僵持,时间过得极短又极漫长。
祁纠挺重视安全驾驶,路又滑能见度又低,暂时没工夫认真回答这种问题,照着导航专心往宴会酒店开:“就……人嘛,得讲义气。”
叶白琅:“……”
叶白琅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讲义气,我答应你不跑了。”祁纠拐过最后一个弯道,驶入酒店灯火通明的专用驾驶路线,总算松了口气,“言而无信成什么人了。”
他又不真是什么叶白琅的前男友,是怀揣金手指,要引导主角走上正路的良师益友。
当然不能把叶白琅教歪了。
祁纠没让门童帮忙,找到停车位把车泊好,侧过身靠着门,转向叶白琅。
叶白琅看着他,似乎还没能摆脱这个离谱答案的震撼:“……就为这个?”
窗外的路灯通明,把叶白琅的短发照得毛绒绒的,绚丽的灯牌落进漂亮的眼睛里,漆黑冰冷的深湖添上些许可接近的幻象。
祁纠低着头,认认真真看了叶白琅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他没说话,只是随意摇了摇头,揉了两下叶白琅的脑袋,拉开车门下车。
刀片割在他虎口上,裂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伤倒不深,就是
车上光线太暗,不好处理,还得跟酒店借个休息室。
祁纠招呼门童,没等开口,几道身影已经锁定目标,远远走了过来。
……
来之前,祁纠已经和系统复习过剧情,认得这几个人。
都是各家族里嚣张跋扈的二世祖,家里有的是钱,个个骄纵得无法无天,眼睛长在天灵盖上。
过去闻栈费尽心机,削尖了脑袋,为的就是想混进这个遍地是钱的圈子。
因为四处碰壁,才转而打起了叶白琅的主意。
“闻栈?”其中一个人语气相当夸张,上下打量他,“你还没死——叶瘸子没活剐了你?”
叶家家主换得蹊跷,外人难参内详,只知道叶白琅绝非好惹的角色。但闻栈和叶白琅的事却有不少人知道——这些人忌惮叶白琅,却半点不怕闻栈。
人人知道闻栈玩火自焚、惹祸上身,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人。
叶白琅一举夺下叶家,心狠手辣清除异己,所有人都以为闻栈死定了。
没想到今天晚宴,居然还能看见这小子胳膊腿都全乎,活蹦乱跳地露面。
“该不会是逃出来了,还不死心,想再钓个凯子吧?”
有人大笑:“车不错!给谁当司机了?小心让叶瘸子抓回去,把你剁了喂狗!”
“说实话,你这货色还真可以……给你五百万,跟我怎么样?”
“五百万?他值五百块!”一片哄笑声里,有人嘲讽道,“你是怎么让叶家那瘸子放过你的?磕一千个头?自打一千耳光?还是给他当狗当奴才?”
“叶白琅那个脾气,这能管用?”边上的人琢磨着怀疑,“不是已经缺了点什么吧?”
“来来来。”立刻有人兴致勃勃,贴近上来,“给哥几个看看,叶瘸子下手狠不狠……”
他们原本就看不起闻栈,现在闻栈惹了叶白琅,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人一个,就更不用避讳忌惮,想怎么折腾羞辱都随便玩。
等玩够了,把人抓起不定还能在叶白琅那卖个好。
他们的家族都不及叶家,如今叶白琅成了叶家的家主,能在叶白琅那讨到好处,自然会被家里奖励。
这几个二世祖边开着不干不净的荤腔,边把祁纠围在中间,嘻嘻哈哈地打算动手。
……
接着,一个人像是鹌鹑被掐了脖子,笑声突兀地卡在喉咙里。
他盯着众人身后,双眼瞪得溜圆,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叶,叶——”
“怎么了?”旁边的人拍他肩膀,“见鬼了?这鬼天气……”
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人也狠狠打了个激灵,数九寒天硬是飙出一身白毛汗,死死闭住嘴。
叶白琅现在是叶家的家主,和当初的情形天差地别。如今他们只敢在背后叫“叶瘸子”,从不敢让这话被叶白琅听见。
这是个什么都敢干的疯子,叶白琅把他们也打残了,扔去乱葬岗,他们的家族都未必敢翻起多大的风浪。
“祁纠。”叶白琅柱着拐,像是没看见任何人,踩着雪一步步走过来,“你在耽搁什么?”
祁纠在往这些人兜里塞系统做的废纸团。
这样,系统就能随时监听这些家族,祁纠就能知道他们的计划,知道他们准备使什么阴招对付叶白琅。
叶白琅过来的时候,祁纠刚好塞完最后一个。
祁纠扶住叶白琅的手臂,帮他站稳,忍不住亲自上手,整理狼崽子自己扒拉得一团乱的领结:“没事,遇上熟人了,聊几句。”
叶白琅扬起下颌,任他拾掇。
灯光明亮,叶白琅漂亮到极点的眉眼黑白分明,叫呼啸风雪一趁,像个颐指气使的小少爷。
在场没人敢当他是少爷,这是血洗了叶家的新家主。
一个二世祖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开口:“叶,叶先生,你叫闻栈……”
“哦,他真名叫祁纠。”叶白琅慢吞吞纠正,“不叫闻栈,闻栈是他骗我的。”
这话一出,四周比之前更安静。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睛几乎吓掉,
咕咚咕咚咽唾沫,不敢多说半个字。
叶白琅并不多说,低头擦拭拐杖——在传言中,那柄拐杖据说砸碎过人的脑袋。
叶白琅的气场轻易能吞噬他们,这些酒囊饭袋里外都是败絮,哪怕只是被那双眼睛平平淡淡地睨上一眼,都能吓得把心脏吐出来。
“他……他可不止骗了你这些。”终于有人壮足了胆子,哆嗦着出声,“他对不起你的事多了,叶先生,这就是个惯犯骗子……”
叶白琅抬眼,不见波澜的漆黑瞳孔里,那人渗着冷汗悚然噤声。
叶白琅的拐杖一下一下,轻点他的膝盖骨。
“我喜欢,养个骗子。”叶白琅吐字很慢,嗓音有种古怪的沙哑,像是个不带温度的漩涡,“轮到你说话了?”
那人吓得不住后退,跌坐在雪地里。
叶白琅收回拐杖。
他有些不耐烦,等祁纠替自己整理好领结,就牵住了这骗子,以免祁纠又没头没脑乱跑,遇上什么“熟人”。
叶白琅扬了扬下颌,使唤门童去开门,把拐杖扔给祁纠,身体的重心也落在祁纠手臂上。
祁纠把这歪歪斜斜没骨头的狼崽子扶住:“私人医生还管这个?”
“我说管什么,就管什么。”叶白琅冷嗤,“扶我进去。”
这骗子一点脑子也不长,他挽着祁纠,那些人才不会把祁纠当成什么“狗”、“奴才”。
“你穿秋裤了吗?”叶白琅忽然问。
祁纠:“……”
祁纠:“啊?”
“没穿。”叶白琅捏了捏他的裤管,终于找到机会,扳回一局,微眯了下眼睛,“那为什么还在这站着?等你老了,残了,让我养你?”
祁纠万万想不到这狼崽子活学活用至此:“……啊。”
因为他不会老,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这话可能不该在现在说。
替他出了头的叶白琅看起来很高兴,外人看不出的高兴——在外人看来,叶白琅不过是天性残忍嗜血,享受这种威胁恐吓、毁掉一个人的过程。
在外人看来,叶白琅只不过是因为嗜血而兴奋,所以眼睛里难得有了光,亮得反常。
“找个房间,处理手伤,换秋裤。”叶白琅说,“给你带了。”
祁纠:“啊?!?”
他手里拎着叶白琅的礼服箱子——很难想象,在这个装满了高级衣料的豪华箱子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还委屈吧啦地挤着一条秋裤。
叶白琅使唤他使唤得心安理得,让门童带路,把祁纠拽进一间休息室。
“换。”叶白琅靠着门,漫不经心,含着那块到现在也没吃完的糖。
“等你老了。”那狼崽子尾巴翘着,因为糖块说话含糊,声音冰冰冷冷,“你的轮椅,我也不会给你推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