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等你老了。
没想到今天晚宴,居然还能看见这小子胳膊腿都全乎,活蹦乱跳地露面。
“该不会是逃出来了,还不死心,想再钓个凯子吧?”
有人大笑:“车不错!给谁当司机了?小心让叶瘸子抓回去,把你剁了喂狗!”
“说实话,你这货色还真可以……给你五百万,跟我怎么样?”
“五百
万?他值五百块!”一片哄笑声里,有人嘲讽道,“你是怎么让叶家那瘸子放过你的?磕一千个头?自打一千耳光?还是给他当狗当奴才?”
“叶白琅那个脾气,这能管用?”边上的人琢磨着怀疑,“不是已经缺了点什么吧?”
“来来来。”立刻有人兴致勃勃,贴近上来,“给哥几个看看,叶瘸子下手狠不狠……”
他们原本就看不起闻栈,现在闻栈惹了叶白琅,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人一个,就更不用避讳忌惮,想怎么折腾羞辱都随便玩。
等玩够了,把人抓起不定还能在叶白琅那卖个好。
他们的家族都不及叶家,如今叶白琅成了叶家的家主,能在叶白琅那讨到好处,自然会被家里奖励。
这几个二世祖边开着不干不净的荤腔,边把祁纠围在中间,嘻嘻哈哈地打算动手。
……
接着,一个人像是鹌鹑被掐了脖子,笑声突兀地卡在喉咙里。
他盯着众人身后,双眼瞪得溜圆,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叶,叶——”
“怎么了?”旁边的人拍他肩膀,“见鬼了?这鬼天气……”
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人也狠狠打了个激灵,数九寒天硬是飙出一身白毛汗,死死闭住嘴。
叶白琅现在是叶家的家主,和当初的情形天差地别。如今他们只敢在背后叫“叶瘸子”,从不敢让这话被叶白琅听见。
这是个什么都敢干的疯子,叶白琅把他们也打残了,扔去乱葬岗,他们的家族都未必敢翻起多大的风浪。
“祁纠。”叶白琅柱着拐,像是没看见任何人,踩着雪一步步走过来,“你在耽搁什么?”
祁纠在往这些人兜里塞系统做的废纸团。
这样,系统就能随时监听这些家族,祁纠就能知道他们的计划,知道他们准备使什么阴招对付叶白琅。
叶白琅过来的时候,祁纠刚好塞完最后一个。
祁纠扶住叶白琅的手臂,帮他站稳,忍不住亲自上手,整理狼崽子自己扒拉得一团乱的领结:“没事,遇上熟人了,聊几句。”
叶白琅扬起下颌,任他拾掇。
灯光明亮,叶白琅漂亮到极点的眉眼黑白分明,叫呼啸风雪一趁,像个颐指气使的小少爷。
在场没人敢当他是少爷,这是血洗了叶家的新家主。
一个二世祖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开口:“叶,叶先生,你叫闻栈……”
“哦,他真名叫祁纠。”叶白琅慢吞吞纠正,“不叫闻栈,闻栈是他骗我的。”
这话一出,四周比之前更安静。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睛几乎吓掉,咕咚咕咚咽唾沫,不敢多说半个字。
叶白琅并不多说,低头擦拭拐杖——在传言中,那柄拐杖据说砸碎过人的脑袋。
叶白琅的气场轻易能吞噬他们,这些酒囊饭袋里外都是败絮,哪怕只是被那双眼睛平平淡淡地睨上一眼,都能吓得把心脏吐出来。
“他……他可不止骗了你这些。”终于有人壮足了胆子,哆嗦着出声,“他对不起你的事多了,叶先生,这就是个惯犯骗子……”
叶白琅抬眼,不见波澜的漆黑瞳孔里,那人渗着冷汗悚然噤声。
叶白琅的拐杖一下一下,轻点他的膝盖骨。
“我喜欢,养个骗子。”叶白琅吐字很慢,嗓音有种古怪的沙哑,像是个不带温度的漩涡,“轮到你说话了?”
那人吓得不住后退,跌坐在雪地里。
叶白琅收回拐杖。
他有些不耐烦,等祁纠替自己整理好领结,就牵住了这骗子,以免祁纠又没头没脑乱跑,遇上什么“熟人”。
叶白琅扬了扬下颌,使唤门童去开门,把拐杖扔给祁纠,身体的重心也落在祁纠手臂上。
祁纠把这歪歪斜斜没骨头的狼崽子扶住:“私人医生还管这个?”
“我说管什么,就管什么。”叶白琅冷嗤,“扶我进去。”
这骗子一点脑子也不长,他挽着祁纠,那些人才不会把祁纠当成什么“狗”、“奴才”。
“你穿秋裤了吗?”叶白琅忽然问。
祁纠:“……”
祁纠:“啊?”
“没穿。”叶白琅捏了捏他的裤管,终于找到机会,扳回一局,微眯了下眼睛,“那为什么还在这站着?等你老了,残了,让我养你?”
祁纠万万想不到这狼崽子活学活用至此:“……啊。”
因为他不会老,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这话可能不该在现在说。
替他出了头的叶白琅看起来很高兴,外人看不出的高兴——在外人看来,叶白琅不过是天性残忍嗜血,享受这种威胁恐吓、毁掉一个人的过程。
在外人看来,叶白琅只不过是因为嗜血而兴奋,所以眼睛里难得有了光,亮得反常。
“找个房间,处理手伤,换秋裤。”叶白琅说,“给你带了。”
祁纠:“啊?!?”
他手里拎着叶白琅的礼服箱子——很难想象,在这个装满了高级衣料的豪华箱子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还委屈吧啦地挤着一条秋裤。
叶白琅使唤他使唤得心安理得,让门童带路,把祁纠拽进一间休息室。
“换。”叶白琅靠着门,漫不经心,含着那块到现在也没吃完的糖。
“等你老了。”那狼崽子尾巴翘着,因为糖块说话含糊,声音冰冰冷冷,“你的轮椅,我也不会给你推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些天来,祁纠还是第一次出门。
干他们这份金手指外卖的工作,要去的世界应有尽有。古今中外、星际未来,再繁华的街景也不过走马观花,一晃而过。
祁纠站在车门旁边,低头整理衬衫袖口,戴好手套,随手掸去肩上雪花。
这副身体原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现在剩下个壳子,内里换成了祁纠,气质难免天翻地覆,再换上套合体的昂贵西装,几个路过的小姑娘都忍不住频频回头。
叶白琅走过来,看见路灯下的人影,脚步顿了顿,微眯起眼。
祁纠对外表这种事一向没自觉,绕到副驾,替他开门:“叶家主出门,也不配个司机?”
今晚的宴会来者不善,他还以为叶白琅会多带几个人出来。至少要把司机保镖配齐,视具体情况,再弄一队带直升机的雇佣兵。
没成想叶白琅疯到这个地步,只带祁纠出不定真是会因为走投无路被逼到发狠,弄个雪夜失控的车祸,把叶白琅撞死,自己逃之夭夭的。
叶白琅坐进副驾,捻起祁纠的领带,在手里把玩。
他似笑非笑,抬眼端详了一会儿祁纠,才偏偏头问:“你不是喜欢玩车?”
祁纠对车没什么特殊感觉,无非是个代步工具。他回忆了下,才想起闻栈的确是喜欢豪车——当初在一起的时候,闻栈动辄逼着叶白琅把叶家的车偷出来,开着兜风招摇过市。
闻栈本来就是那几个私生子雇的,那些人自然不会拦着叶白琅偷车。只不过,等车还回去,当然也免不了要唱一番捉贼拿赃、训诫惩治的戏码。
叶家家规严厉,偷盗要挨鞭子,还要关禁闭。
祁纠给叶白琅洗澡的时候看到了,直到现在,那些伤疤仍旧狰狞盘踞,层层叠叠地爬在叶白琅的背上。
“你在想什么。”叶白琅的手沿着领带上行,揽住祁纠的脖子,迫他弯腰,“怕我翻旧账?”
叶白琅仰起脸,凑到祁纠耳边,笑着轻声说:“别害怕,这件事,我没打算报复你……”
他偷那些车,也根本不是为了闻栈……
他和闻栈彼此利用,闻栈是个只知道玩乐的废物,根本不知道,叶白琅每次偷车出来,都在车上做了手脚。
平时开着没任何问题的车,到关键场合,就不一定了。
叶白琅手里握着控制器,因为有闻栈这个蠢货的掩护,从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他,也没人仔细检查那些车。
叶家天翻地覆那天,电话线被切断、信号彻底屏蔽。大雪封山,没一辆车能跑出去报信求援,全都变成了徒劳轰鸣的废铁。
叶白琅盯着祁纠,无意识揪扯着那条领带,念
头到这里,视线就又无声变沉。
……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他原本一直认为,闻栈只是个废物蠢货。
可闻栈不是,又或者说祁纠不是。祁纠并不喜欢他带来的车——叶白琅在车库转了几圈,这明明是叶家最好的一辆。
祁纠不喜欢他带来的车。
“没不喜欢。”祁纠不清楚这狼崽子为什么又不高兴,但再让叶白琅这么玩下去,他这条领带就不用要了,“车挺好。”
是挺不错的车,每个细节都写着“贵”,奢华光鲜,据说车门上一把伞就值十来万。
再稍微添点,足够包下祁纠老家的一座山头。
祁纠把自己的领带解救出来,用力按了两下,绕到主驾驶坐进去,决定换个话题:“穿秋衣秋裤没有?”
叶白琅:“……”
祁纠习惯了他不长嘴,自己上手摸了摸,挺满意:“穿了。”
他托系统网购的科技绒保暖内衣,还买了围巾手套,包裹直接寄到叶白琅读书时候那个地址,祁纠猜到叶白琅会派人在那守着——剧情里说,只有在那间昏暗的小房间里,叶白琅才能获得短短几个小时的完整睡眠。
祁纠对这一设定持怀疑态度。
这些天狼崽子睡得比他还好,沾枕头就着,除了半夜总是被噩梦魇住,暂时没见有什么太严重的睡眠障碍。
祁纠跟他睡一块儿,半夜还得起来两三次,疑神疑鬼地摸屁股,提防着叶白琅又狗狗祟祟地给他打针。
“保暖很重要。”祁纠打开暖风,谆谆教诲,耐心给叶白琅洗脑,“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真要受了凉,冻坏了关节,等老了有你好受。”
叶白琅靠在副驾,懒洋洋眯着眼,任凭祁纠给他系安全带:“怎么好受?”
说了这么多次,难得这狼崽子主动提问。
祁纠有点惊讶,看了叶白琅一眼,扣好两人的安全带,发动汽车。
今夜的风不小,卷着雪呼啸肆虐,落在车灯的范围里,像是密密麻麻的牛毛细针。
“疼,酸,阴天下雨就肿成馒头。”祁纠说,他见过这样的老人,关节变形扭曲,做什么都只能慢慢挪,“严重起来路都走不了。”
叶白琅侧过头,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漫不经心“哦”了一声:“你不想给我推轮椅。”
祁纠没想到他得出这么个结论,琢磨半天,自己也乐了:“行……就算是吧。”
叶白琅的年纪并不大,做了叶家的家主,行事诡谲深藏不露,一张不变的笑脸底下藏着数不清的狠辣盘算,其实只凭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就能叫人不寒而栗。
但这会儿的叶白琅挺乖,半张脸藏在祁纠给他挑的围巾里,在副驾驶窝成不大点的一团,鼻尖贴着上了雾的车窗玻璃。
还穿着秋衣秋裤。
祁纠实在没能忍住,趁叶白琅不注意,趁等红灯的工夫,眼疾手快往狼崽子嘴里怼了块糖。
叶白琅看着窗外的灯光车流,猝不及防,猛地撑起身:“你给我吃了什么?!”
“奶糖。”祁纠自己也吃了一块,含含糊糊,“挺好吃,你尝尝……怎么了?”
红灯很长,剩下的倒计时足有两分钟,车流已经淤堵得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