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9 章 婆婆

 虞岁回到自己的寝屋,发现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一簇簇白茉莉清香淡雅,被翠绿的叶子拥簇着,小巧可爱。

 昨夜起风后落了满地的叶子,也在清晨时候打扫干净。

 熟悉的气息和布局,让虞岁恍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

 她回头对跟在后边的哑妇说:“你每天都在打扫吗?”

 哑妇比着手势回复:“是。”

 虞岁走到花丛前弯腰轻嗅,伸手轻掐了几簇进屋里,却看见桌案上的花瓶里已经摆好了新鲜的插花。

 于是她随手将花放在瓶子旁边,往里屋走去,哑妇默契地跟上去,看出来她要换衣,便将衣橱的门打开,拉上帘门,听着少女低声抱怨:“我在海上泡了几天,感觉自己一身咸鱼味,你闻闻?”

 她揪着衣袖随意又自然地递到哑妇鼻前,哑妇闻了闻,随后摇头,表示很干净。

 “没有吗?”虞岁不相信。

 哑妇选了两套衣服问她,虞岁指了左手边的那套:“我要这个。”

 哑妇:“小了。”

 虞岁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是说我胖了吗?”

 哑妇拿起衣服贴着她的肩膀比了比,没有回应。

 “不可能!”虞岁说,“我在太乙每天操劳,一日三餐都没有按时吃,怎么可能胖了。”

 哑妇问她:“太乙的饮食还合你胃口吗?”

 “好吃是好吃的,只是没时间。”虞岁嘀咕,“我太忙啦。”

 哑妇视线扫过她清瘦的肩背,敛眉道:“不是胖了,是郡主长大了,这从前的衣服也就不合身了。”

 虞岁笑弯着眼,朝浴池方向走去,语调轻松:“还是您最会哄我啦。”

 浴池的水有些偏凉,因为虞岁总是说水太烫,喜欢凉一些,自那以后,哑妇给她试水温时,都会偏凉一些。

 虞岁生活日常上的小习惯都被哑妇记在心里,却从未对他人说过。毕竟最该知晓孩子生活习惯的王爷和夫人,也从未主动问起过。

 浴池的水温凉,让刚入水的虞岁打了个冷颤。

 她泡在水里,转身趴在池边问哑妇:“婆婆,你也知道我姐姐从小就被养在外面吗?”

 哑妇摇头。

 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说出来伤少女的心。

 虞岁眨了眨眼。

 她也清楚哑妇是知道的,素夫人在王府里能谈心的人很少,哑妇是其中一个。

 虞岁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出口,可哑妇却骗了她。

 十八年来,和虞岁相伴最久的人就是眼前满脸沟壑,弯腰驼背的哑巴妇人。

 在罗山之巅时,只有哑妇每日都会来看望虞岁,回到王府后,也是她负责照顾虞岁的生活起居。小女孩被罚跪,膝盖酸胀破皮,小腿虚浮肿胀,还是哑妇在半夜里点着灯替她敷药按摩。

 小孩在外行走难免会磕磕碰碰,在虞岁的记忆里,每次她摔倒了,第一时间来到身边将她扶起来的都是哑妇。

 虞岁喜欢哑妇,但哑妇似乎只是按照命令行事,把她当作王府郡主来照看。

 虽然虞岁心中有些失望,但也不妨碍她将哑妇当作一个熟悉的长辈对待。

 可人都是有独占欲的,会嫉妒,会害怕,会不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分享给别人。

 虞岁想问哑妇你也是这么照顾青葵的吗?

 这些年里你知道青葵的存在,也会为她担心祈祷吗?

 如今青葵回来了,你也和素星一样,真心爱护着另一个孩子吗?

 “我听说阿姐很厉害,是名医双修,在青阳还被传是小医圣。”虞岁转了话题问道,“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哑妇:“大小姐已是十境术士。”

 “好厉害啊。”虞岁懒洋洋道,“她的手用得怎么样?是机关家帮忙制造的吗?”

 哑妇点头:“大小姐如今使用的十分自然。”

 虞岁却不喜欢青葵像个没事人一样。

 青葵害得钟离雀的手再也不能提重物,怎么她自己断了一只手,却能过得比没断手的人还好。

 虞岁气鼓鼓地沉进水里。

 哑妇看着池面晃荡的水花,以为少女是不满长姐的境界高出自己。

 等虞岁从水里冒出头时,哑妇对她道:“郡主如今也变得很厉害。”

 “婆婆,你是在夸我吗?”

 少女仰起头,满脸水痕。

 哑妇垂首表示是的。

 虞岁很少能从他人的夸奖中获得成就感和愉悦感,会夸她的人本就不多,一年到头也听不了两句。

 从小到大,哑妇如此直白地夸赞她,还是第一次。

 虞岁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美妙,让人如此地开心。

 她笑弯了眼,先前面对其他人的愤怒和厌恶一扫而空。

 ……

 浴池的水太凉,虞岁让哑妇退下休息后,才悄悄用五行之气让水温升上。

 她把玩着听风尺

,发现金甲军带队前往钟离家捉拿太乙通缉犯的事。

 古竣带着金甲军来到钟离将军府,照样是在门外就被拦下,只不过这一次拦在门口的是回家没几天将军府大少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钟离山。

 从太乙学院回来的青年,很快就褪去了在学院时的松弛平和,面对金甲军时带上了些许高傲的压迫感。

 “少爷,这位是新晋的金甲军校尉,古竣。”身旁的管家低声和钟离山介绍着古竣的身份,同时说明了钟离雀上次在城外落难,也是这位古校尉找到的小姐。

 钟离山神色冷淡,瞧不出他对古竣是何态度,只是在古竣说明过。”

 古竣同样神色平平,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陛下口谕,若是人已经不在府上,就请将军府协助抓捕。”

 他话刚说完,后边的副手就上前朗声道:“钟离少爷,我们方才已经查证过,你们回城那日,队伍中少了一名军医,到今日也不见这名军医在兵家重台归队。”

 “他被那二人挟持,不见踪迹,兵家重台也正在寻他。”钟离山答得不冷不淡,“既然是陛下口谕,我即刻带人……”

 “哥哥!”

 少女的声音唤得钟离山回头看去,见到父亲和妹妹一同走来。

 钟离辞已出现,候在门口的金甲军们也纷纷低下头去,垂首行礼,站在最前方的古竣垂下眼眸,显得不卑不亢。

 “你带人随金甲军去,既是陛下口谕,便辅助就行。”钟离辞步伐稳健,话说得也淡,看都没看门口的那帮年轻人,径直走过金甲军队伍。

 “我入宫去见陛下。”他说。

 钟离山目送父亲上了入宫的马车后,才看回身边的钟离雀,低声问:“怎么出来了?”

 钟离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去后边说。

 “哥哥,我听说岁岁也要回,“是她出了什么事吗?”

 钟离山听得无言。

 “多担心担心自己吧。”钟离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我要出去一趟……”

 他话还没说完,不经意抬头,发现躲在假山后鬼鬼祟祟的文阳岫,文阳岫朝他比着手势,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看好文阳岫,别让他先走了。”钟离山说。

 钟离雀仰着头,没说话,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钟离山沉默片刻,无奈道:“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帮你去打听南宫岁的消息。”

 “好!”钟离雀认真点头,“我一定不会让他离开的!”

 钟离山看着妹妹瞬间充满活力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想笑,妹妹却拉住他的衣袖,用更低的声音说:“哥哥,你就听爹爹的,只辅助就行,就算找到人了,也不要出手。”

 “怎么了?”钟离山问。

 钟离雀却摇摇头,目光犹豫道:“我知道那是你的朋友们……但、但你也不要出手。”

 她预见了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到时候如果兄长出手,可能会受伤,而古竣……则一定会受伤。

 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何要这么说,但钟离山看她为难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

 钟离山要走的时候,瞥见等在门外的古竣,又问:“上次是那小子救的你?”

 钟离雀也顺着兄长的目光看去,黑瞳中倒映着青年沉默冷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