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晋江正版阅读
他们去的方向——潜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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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极其燥热,大清早烈阳悬在头顶。
那云层一朵覆盖着一朵,逐渐像被打翻的墨台染成了乌黑的颜色,不几时的闷雷声之后,天空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潜安府的府门外,此时汇集了成百上千的百姓,站在暴雨中,头发和衣服被暴雨浇透,正在大声说话。
“为什么?凭什么不让收割稻子?”
“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等到收割季节,你一句话就不让我们收割,来年要饿死吗?”
“谁不让收割!凭什么!”
“既然要让我们饿死,那我们现在就死在这里!给你们看!”
“……”
很多的人,有老年人,中年人,也有抱着孩子的妇人。
汤茂实站在雨中,前排让一群衙役看护着,在暴雨中走来走去:“都给我回去!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是聚众要挟朝廷,这是造反!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让收割稻子,今年就饿死了!哪还有什么九族!你们这些狗官!”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骂了起来。
汤茂实勃然大怒,一把甩开给他撑伞的王瑞:“钦差呢?怎么这种关键时刻偏偏不在府衙?”
王瑞道:“咱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听说,昨天夜里出城了。”
姚帅和一群禁军护卫同样站在暴雨中,面无表情。
汤茂实忍着怒气,暗骂了声贱民:“勘对田册,平均田赋是朝廷的国策,你们不要为了自己那口饭,跟整个朝廷作对!耽误大景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
“呸!我呸你个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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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江山社稷,就要让我们死吗?!”
这时,汤茂实忽然眼珠子一转:“诸位,本官作为潜安的知府,能不在意你们的死活吗?这是朝廷的事,有钦差大人来督办呐!”
人群中,有个声音说:“什么钦差?肯定是个狗官!既然不让我们活,那就把这狗官杀了!杀钦差!杀钦差!”
“杀钦差!”
“杀钦差!”
时书迎着瓢泼大雨赶回来时,恰好听到沸腾的民怨之声。汤茂实远远瞥见了时书和谢无炽的马匹,一甩袖子:“大胆!钦差是朝廷命官,代表的是陛下的脸面,你们这群刁民,骂本官也算了,居然还敢骂钦差!来人啊,给我打!”
谢无炽从雨中走来,脚步并不加快,踩着雨水的鞋履沾上了污泥,神色平静。
时书急的冒火,跑到人跟前时,汤茂实让王瑞带领那群衙役,正在打几个位置靠前的人,将人打得连连后退。
人群推搡着挤成了一团,怒火在这群百姓的心腔中汇集,眼看着汤茂实打的还是几位老弱病残,将人踢到泥水中,用力拿脚踹,一个个恨得磨牙吮血。
“狗日的!”已有忍不住的年轻人,攥起了拳头。
汤茂实:“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动手?你们一旦动手就是造反!下场和这几个刁民一样。”
时书冲上去推开打人的那几个差役,怒声:“住手!你们打人干什么!不许动手!”
汤茂实假装没看清他是谁,恼怒:“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打!”
这是故意激将的一种方式,时书作为正义者出现,如果连他也被打,身后的百姓绝对忍不住,会爆发混战与官互殴,这就叫激起民变。
一旦激起民变,百姓失去理智喊打喊杀,一定会死人流血,如果死伤成百上千,这样事情就闹大了。
王瑞挥手,有人去拽时书的衣领。
下一刻,被谢无炽一脚踹开:“滚,你又是什么东西?”
汤茂实这才装作看见他,大声道:“钦差大人,这群刁民造反,卑府遵照钧旨,正在控制局面——”
“哦?这么忙碌?从现在起,没你的事了。”
汤茂实笑着问:“什么?”
谢无炽冷着一张脸:“把他官服给我扒了。”
汤茂实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谢无炽:“谁让你对百姓动手的?”
汤茂实气急败坏:“我对百姓动手你就能扒我的官服?谢御史,别忘了,你只是从六品的侍御史,以三品御史领了钦差之职。从官位上说,我比你还高!”
“那又如何?”谢无炽亮出金牌,“别说扒你的官服,我现在就是要你的人头,你也得受着。”
汤茂实脸色铁青:“总要有个罪名吧?”
“殴打百姓,故意激起民变,难道不算罪名?亏你还是父母官,怎么下得去手?”谢无炽道,“昨夜重查案卷,你提
() 刑司包庇潜安犯罪的富户无数,你勾结之罪,还不给我滚!”
汤茂实脸色一变,没想到“激起民变”这个帽子转自己头上了。
姚帅听见这句话,上前扒汤茂实的官服。王瑞等提辖想要上前,看见禁军的腰牌,纷纷又停在了原地。
汤茂实像条落水狗似的,被踹出了局面。
谢无炽转过头,一个人,对视这上千要说法的百姓。
暴雨淋漓,时书被雨淋得呼吸困难,扶起方才挨打的百姓,昏暗天光下这几人伤口青肿,血流鲜红,悲伤地哭泣着。
时书叫来李福和周祥:“扶他们去医馆,费用找府衙报销,再问问吃过早饭了没,给这几位买一些,好好照顾他们。”
时书转过身,看着暴雨中等待的百姓们。
黑压压的一片,像雷电滚动着的乌云。每个人都愤怒至极,眼中充满了仇恨。
时书理解他们,一整年的活命粮,怎么能不着急?
谢无炽道:“我就是钦差。”
刚才汤茂实的话有作用,谢无炽这句话,等于承认了他是仇恨的源泉。这些百姓并不明白背后的错综关系,只知道有人出来顶了这个风头。
人群中起了一层暴怒的哄动,姚帅紧张地道:“大人,要不要让军队的人来?恐这群暴民生乱啊?”
谢无炽:“不用,你就在这儿。”
谢无炽对着人群继续说话:“刚才打你们的汤茂实,我已经扒了他的官服,立刻请旨革他的职。诸位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时书喘着气,盯着雨中的谢无炽。他一个人对峙这上千人,竟然毫不显得弱势,而是沉静地站在原地,挡住了潜安府的府门,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时书眨了下眼,雨水从眼角滚落,眼前的谢无炽,把自己手放在他胸口肆意抚摸的谢无炽,求欢索爱的谢无炽,激烈地吻着他的谢无炽,交迭成一道身影。
“为什么不让我们割稻子?雨季就要来了,稻子烂在田里,我们接下来的一年怎么活!吃什么?”
“你们有荣华富贵,天生好命,我们天生一条烂命,就指望一点地里的庄稼活着,为了你们所谓的大义,连这点东西都要夺走吗?恨!”
谢无炽目光一扫:“谁说的,朝廷不让你们割稻?”
“庄家说的。”
谢无炽哦了一声:“原来你们是庄户,佃农,而不是自耕农。你是哪家的庄户?你又是哪家的?还有你?”
“我们是赵家庄的。”
“陈家庄。”
“祝家庄!”
“……”
时书眼睛眨了一下,越说,谢无炽的脸色越难看,段修文更是冷汗涔涔。
谢无炽:“原来是你们庄家说的,朝廷不让割稻。”
“庄家说,朝廷要均田赋,核对田册,没核对完毕前不让割。但割稻就抢这几天时辰,过了稻子就烂了。”
谢无炽:“那你们来府衙要说法,也是庄
家让来的?”
人群稀稀拉拉地回答着,有人说是,就被瞪一眼。
时书心头一震,从刚才起,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百姓被庄家们当枪使,被催促来府衙要说法,逼府衙同意他们收割,其实就是把身家性命给推了出去。方才那个场面如果谢无炽没控制住,百姓与官兵殴打起来,甚至杀了谢无炽。谋杀钦差,这些百姓全都会被砍头,杀死,而钦差被百姓所杀,新政也无法再推行下去了。
“好狠毒!”
“好狠毒的豪绅。”
时书有点喘不过气来,看着这暴雨中的群人,他们只是来为自己要个公道,他们有什么错?为自己的口粮要个公道,却被人当成棋子。
他们有什么错?
谢无炽:“我明白了,你们现在立刻回去,不要在这聚众闹事。”
有人说:“不走!不让收割稻子就不走!”
“还不懂吗?说好听你们在聚众闹事,说难听了就是造反,这是杀头的罪。谁让你们来的?赶紧回去!割稻的事,最迟明日,我会给你们一个结果。”
有人动摇了,但有人没动摇,仍然站在那。
谢无炽:“不走是吧?来人!看着他们。再不走以造反论处!连命都不要吗?!”
这些人脸上写满了委屈,泪汪汪地看他。
谢无炽不想再说话,转身就走,背后的衙役连忙拿着墨水往这群人身上泼,便有人往后退,稀稀拉拉地离去。
时书站在人群中,稀稀拉拉听到说话的声音。
“这钦差打汤茂实,是个好官。要不冲他打汤茂实,我也不走。”
“他说最迟明日给结果,他娘的,明日,这雨要下来了啊!”
“急死个人啊。”
“走吧走吧,明日再来。明日要是不成,就把这些人……”
“……”
人群陆陆续续往回走,扶着老人,抱着孩子,青壮年则大步往前,从来的地方纷纷地散去,这雷阵雨也停了下来。时书看着他们,跟在谢无炽的背后。
时书多希望这群人都能有口饭吃。
他以为谢无炽刚才心情很差,叫住他:“你还好吗?”
谢无炽浑身也被暴雨淋湿透,乌发贴着耳际,低着眼,神色早已恢复如常,漆黑眉眼带着思索之态,显然已经在想别的事情了。
时书走在身旁,问:“你能救他们吗?”
谢无炽:“我在想办法,救人,自救。”
时书看着眼前的他,方才他一人对峙数千人的模样挥之不去。有些陌生,但令人震撼。
看他眼中有对这些百姓的怜悯吗?似乎也没有,仅仅就像做了一件事而已。谢无炽的野心,掌控力,执行力,以及胆识,到底有多强呢?
时书跟着走,谢无炽沉思时,有衙役来报:“大人,赵家的少爷刚押进牢房,其他有犯案的庄户,也纷纷召来衙门奏对了。”
谢无炽问:“徐
二的妻儿老小,找到了?”
“按着脚力,得下午才到。”
谢无炽闭上眼,等这衙役走了之后,眉眼才显出躁郁之色。
时书:“你很忙吗?”
“今天还要忙,雨马上要下了。再不收割,时间来不及。”
谢无炽说着,看向了被雨淋透的时书:“你去沐浴洗澡,吃早饭。”
时书:“你呢。”
谢无炽:“怎么?一起也行。”
“不用不用不用……”
暴雨之后,天气又迅速地热了起来。洗澡间在一间凉棚里,时书冲着凉水,鼻尖淌落了水珠,还想着城门外那场惊心动魄的事。
这个年代的百姓真苦,没读过书,活路不多,被人逼着走。那群豪绅为了利益,可以一伸手拿那么多条人命去换,而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被人陷害。
怪不得,时书最崇拜王朝末期揭竿起义的人。
“这王朝坏透了,还是应该造反,把他们都杀了。”
“要是有人为他们说话就好了。”
“怎么没有起义军?想参军。”
“谢无炽算不算为他们说话?算么?”
时书闭上眼,回忆着谢无炽对峙众人的模样,不得不说,非常的装逼。自言自语时后背的竹篱笆咔嚓响了一声,回头,谢无炽冲去了一身的雨水,换上干净的衣裳,正半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他。
时书警惕地按住门:“等一下,我还在洗澡!”
“知道你在洗澡,特意来的。”
话音未落,视线一晃,唇瓣已经贴合在了一起,热度又在攀升当中。
时书被他托着下颌,迷乱地吻了几口,等再回过神时,几滴涎水淌在下巴上,耳朵飞着红。
时书抬起眼睛,忍不住问:“谢无炽,你把我当压力大的发泄工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