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日暮途穷





很可惜的是,南乙没能面对面亲自还给他。




不过出发前他就有预料,所以也没多失望。从秦一隅的小区出来时,他跨上摩托车,戴头盔前,视线对准了后视镜里的右耳,耳廓上已经有耳钉了,耳垂还空着,没穿过孔。




可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被新闯入后视镜的一伙人吸引。他们从一辆面包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拿着家伙。




南乙有种不妙的预感,刚想放下头盔,但手机忽然响起,是妈妈打来的。




他只好先接电话。




“下周吗?”南乙低头确认日期,“是之前我说的那个耳科专家?”




“是啊。”妈妈在电话那头说,“虽然说希望不大,但我想了一下,还是得试试,你说呢?我也说服你爸爸了,咱们再试一次。”




“好,我去挂号,有消息了告诉你们。”南乙重新发动了机车,“您和爸在家等着,别自己来。”




“你还得上学呢,妈妈自己来就行。对了小乙,上次不是说要参加乐队比赛?别操心你爸了,你的事最要紧,还有,千万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妈妈不在你身边,凡事都要……”




“凡事都要小心,不要和人起争执。”南乙语气带了点笑,提前预判了母亲的嘱咐,“妈,我都知道了,放心吧。”




挂断电话,那帮人也消失不见,他戴上头盔,骑车离开。




晚上赶回排练室时,迟之阳和严霁已经练了有一会儿了,南乙是个行动派,三两下就和他们敲定了翻唱曲目。要说原创,他之前也写过一些,但并不想用。




严霁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这首是无序角落的歌。”上了几年班,总在和客户领导打交道,他说话总是很委婉,“海选唱他们的歌……会不会太冒险?而且你确定要大改?”




南乙当然听得懂这话外音。




无序角落就是秦一隅,秦一隅就是无序角落。哪怕他现在不在,换了其他人做主唱,也改变不了这一固有印象。他们的歌早已被贴上“无法被翻唱”的标签,别说其他人,就连无序角落现任主唱,也一直被诟病“不是那个味儿”。




秦一隅的音色、表演风格和创作天分都是无法复刻的,尤其是live的表现力。他几乎已经成为一种符号,一个声音水印,永久地、如幽灵般刻录在无序角落的每一首歌里。




“就是因为是他的歌,才要大改。”




南乙低头调音,语气有着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着:“套在他的模子里只有死路一条。”




迟之阳倒是不担心,他对南乙有着天然的信任感,笑着敲鼓:“咱们这也算是走钢丝了,多刺激啊。”




“可能是职业病吧,总是会下意识考虑风险问题。”




严霁耸耸肩,心想自己都裸辞了,考虑这么多也太晚了,不如痛痛快快玩儿一次。




于是他又说:“不过高风险高收益,比赛这种事,敢冒险的人才有机会赢。”




南乙歪着头看他,感觉这人意外地非常对胃口。看着成熟稳重,其实内心也有敢于博弈的疯劲儿。




这样的都能被迟之阳捡回来。




他插上音箱,笑着对迟之阳说了句:“你挺厉害。”




“啊?”迟之阳摸不着头脑。




不过被夸了总是开心的,打起鼓来都卖力不少。




“现在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每当身处一个小组,严霁总是恨不得快速确定好分工,更别提在海选前夕,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主唱部分还没定下来,这令他非常焦心。




相比较而言,键盘是旋律乐器,比鼓和贝斯都更适合分担主唱的位置,但他不认为自己的音色和唱功能独挑大梁,因此看向另外两人。




“谁做主唱呢?”




“哪有鼓手唱歌的?不得忙死。”迟之阳立刻指了南乙,“小乙音色巨好,气息也稳,你听了就知道。”




严霁有些震惊:“贝斯手做主唱的也不多啊。”




倒不是说没有由贝斯手担任主唱的知名乐队,当然有,只是这难度实在和吉他手做主唱不是一个等级。




“贝斯是节奏乐器,本身就不适合弹唱,除非贝斯手是根音战士,走走根音不管律动,只跟着旋律线张嘴,这样担当主唱位也不是不行。”严霁说着,看向南乙,“但你不是啊,如果要为了弹唱,牺牲你的技术,我反而觉得非常可惜。”




这话完全出自肺腑。




他见识过南乙强到惊人的器乐技术,和扎实的律动感,那是能稳住一整个乐队的必胜法门。要在保持这种演奏水平的同时,压着旋律线唱歌,和周伯通左右手互博有什么区别?




南乙的表情始终很淡,但很认真听他说完,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这样,我们先试试。”




但当他们正式地开始第一次排练,或者说,当南乙开口、进行贝斯弹唱的瞬间,严霁就明白,“试试”这种说法太自谦了。




这根本不是“试试”,是在拥有极高天赋的同时,练习过无数次的结果。




打从第一次见面,严霁就感觉这小孩儿很不一样,眼神很定,人很独,凡事说三分留七分,总有事要去做,没一刻闲下来过。




他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堆着一块又一块坚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