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什么小饼干 作品

第43章 别怕

 诺维尔的动作顿住了。

 他依旧望着窗户没有动, 有些迟疑,又有些不敢置信,手指揪紧了床单, 将被子掐出一道一道的折痕。

 楚辞也没有动, 他站在门后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表情冷得像冰,整个人如同一尊风化的雕塑。

 过了许久,诺维尔才机械一般转过脸,将视线落在了那扇厚重的铁门上, 嘴唇微微蠕动,但一个字也没说。

 他不说话, 楚辞就陪着他僵持, 直到诺维尔站起来, 将手轻轻按在了门上

 楚辞按着另一边的门, 没动。

 他们隔着六个月的光阴,一扇冰冷的铁门, 将掌心紧紧相合。

 诺维尔如坠梦中,他睡的不甚踏实,精神海的问题让他头疼欲裂,各种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转, 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于是他垂下眸子, 梦境一般呢喃道:“……雄主。”

 “……是梦吗?”

 楚辞一把拉开大门,让老旧的承轴发出吱嘎一声闷响,险些撞到旁边等候的医护, 他挤进诺维尔的房间, 反手哐当摔上大门, 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在诺维尔讶异的眼神中拉着雌君的肩膀将他按入怀里,然后收紧了手臂。

 楚辞的动作急躁且粗暴,像在确认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左手箍着诺维尔的肩膀不让他动作,右手按着他的后脑抵在肩胛,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很紧,很用力,勒得骨头都发涩发疼。

 但诺维尔感到很安全。

 真是让人奇怪,雄虫往往是最不安定的那个因素,是让雌虫遍体鳞伤,失去安全感的罪魁祸首,而楚辞的动作绝对算不上温和,他处在发怒的边缘,在那个一点就炸的临界点,也是雌虫最惶恐,最惊惧的时候。

 但诺维尔在这份疼痛里,久违的感到了安全。

 他伸手回抱楚辞,用脸一下一下蹭着雄虫,心脏里的酸涩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紧紧依靠着楚辞,像要从他身上汲取某种力量,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发红。

 当没人在乎的时候,要维持淡然的表情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一旦被拥抱了,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就会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汇聚成汹涌的山洪。

 虫族是这样的,人类是这样的,生物总是这样的。

 诺维尔也是这样的。

 他用手背狠狠擦过眼角,沉默寡言的少将不擅长处理这些让人难堪的情绪,于是埋在雄虫身上不愿意说话。

 楚辞将他扒拉出来,推到床上坐下,然后挑起他的脸,端详着:“我看看?”

 他用手指摸过诺维尔泛红的眼角,又心疼又好笑,最后蜻蜓点水地在上面吻了一下:“对自己下手这么重?嗯?”

 诺维尔摇头。

 他觉得这种表现很丢脸,军雌以冷静从容著称,在雄虫最凶狠的鞭子底下也能维持住端庄的表情,但他却在楚辞面前屡次失态。

 他推了推楚辞的肩膀,想让他背过去或者离开,留他收拾一下过分泛滥的情绪,免得再做出出格的举动。

 但等楚辞果然站起来,出了门,他又空落落的难受,甚至让本来就泛滥的情绪更加泛滥。

 这两种互相撕扯的感觉很不好受,诺维尔又擦了一把眼角,听见了楚辞叹息的声音。

 雄虫去而复返,手中拿着油膏类的药物,由于诺维尔陷入了精神海混乱,他的治愈能力也很大程度上被抑制了,楚辞托着诺维尔的脸让他别动,然后用棉签蘸取药物,小心地点在了他的眼角上。

 “别揉了傻虫子,你想变成兔子吗?”

 药物冰冰凉凉的,眼周皮肤细嫩,棉签涂上去有点痒。

 对军雌而言,在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上用药是很离谱的事情,诺维尔垂下眸子,道:“明天就好了,不必去管它。”

 楚辞没搭理他的推拒,依旧蘸了药膏点上去,调笑道:“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诺维尔,你可是我一个a级雄虫的雌君啊,我为了你从主星冲过来,门外多少医护巴巴看着呢,你怎么能破相呢?”

 这调笑不说还好,一说,诺维尔微微抿唇,像是顿住了。

 诺维尔很白,平常的肤色就像暖玉一样,此时受了很重的伤,失血过多,便显得越发苍白。

 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其实您不该来的。”

 楚辞放药膏的手一顿。

 他其实有点想发脾气,想要骂人,或者干脆把诺维尔拖到床上这样那样一顿,省得他一见面就说气人的话。

 但诺维尔伤的这样重,楚辞也发不出脾气,他将药膏收进抽屉,嗯了一声:“为什么我不该来。”

 诺维尔道:“您应该知道,我的等级跌落了。”

 这话他在光脑里避而不谈,此时却不得不摆在明面上说。

 等级跌落,军权被削,成为疑犯,也许将要面临牢狱之灾。

 诺维尔没说全,只留下了等级跌落,算是全了最后的体面。

 虫族是好战的种族,等级决定了战力和繁衍的能力,故而几乎一切都与等级挂钩,军衔,荣誉,地位,甚至是……需不需要让出雄主。

 一个b级的雌虫,无论如何没法坐稳a级雄虫雌君的位置。

 诺维尔维持着淡漠的语气:“雄保会应该已经联系过您了,我资格不够,会自请降成雌侍,他们应该为您准备了一本名单,里面都是合适的雌虫。”

 楚辞背对着他,似乎突然对整理药剂盒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像玩乐高一样将那堆东西堆起来倒过去,道:“嗯,继续。”

 毫无波动地说出上面那段话已经耗干了诺维尔的勇气,但是楚辞要他继续,于是他伸手揪住了床单,尽量平静地说:“您英俊多金,年轻有为,平和细致,不会有任何一直雌虫拒绝当您的雌君……”

 诺维尔将哽咽吞回去,接着道:“您可以在名单里慢慢挑选,直到挑中了满意的为止。”

 楚辞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忽然问:“那你呢?”

 诺维尔骤然被他反问,顿了一瞬:“什么。”

 楚辞站起来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幽深暗沉:“不会有任何一直雌虫拒绝当我的雌君,那你呢,你愿意当我的雌君吗?”

 诺维尔露出一个虚浮的苦笑:“您说笑了。”

 楚辞接着整理药盒,让手上一直有事情做,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把诺维尔按在床上揍一顿的冲动。

 他反问:“你觉得我当时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因为你的财富多,等级好,军衔高?”

 这实在是一个太明显的问题,诺维尔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头:“当然。”

 楚辞一条一条和他盘:“当时向我提交婚姻报告的雌虫中,你不是财富最多的,许多财团的继承人也在我的候选列表中;同样,s级虽然少见,但a级的雄虫更少,只要我想,有许多的s级供我选择;至于军衔,我从未用少将雄主的身份作威作福,甚至林秘书是你曾经的手下,都是我和群星集团建立联系后才知道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些原因娶你?”

 于是诺维尔沉默了。

 财富,等级,军衔,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这些楚辞都不需要,那他能给出什么呢?

 楚辞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药盒,冲过去把诺维尔按在床上,然后伸手扯他的脸颊,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两下,咬牙切齿道:“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笨蛋傻虫子!”

 在这段诺维尔不在的时间里,楚辞一遍遍回忆他们曾经的经历,明明是对热恋的小情侣,摸不到见不到,荒星的信号差的让人怀疑服务器是苹果发电的,连视频都不行,楚辞不得不变得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每天摸着‘相册’怀念‘老伴’。

 也正是在回忆的时候,楚辞想起了这一世第一次看见诺维尔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成年,从保育院出来不久,除了被养的娇矜了些,还没有那么多不良的习惯,他翻看着雄保会发给他的照片,一张一张,感觉索然无味。

 那么多的候选人,等级大差不大,财富只是一串数字,军衔和经历也只是简介上小小的标记,楚辞就翻他们的照片,所有的雌虫都在假笑,有的是紧张但故作矜持的笑,有的是裂开嘴角强装元气的笑,一张又一张,力求给雄虫传递‘我家教良好’‘我活力爱笑’‘我勤俭持家’这样的信息,楚辞甚至怀疑他们的笑容有固定的角度,将嘴截下来复制粘贴,可以套在每一张照片上。

 直到他看见了诺维尔。

 漂亮的雌虫眼神空茫,嘴角微微抿着,显得涩然又无措。

 楚辞当时想:“这真是一只傻虫子。”

 所有的雌虫都知道伪装,起码要在发给雄虫的照片上伪装,这只雌虫却发来了一张如此寡淡的照片,什么雄虫会喜欢这样木讷无趣的雌虫呢?

 楚辞会喜欢,他觉得很可爱。

 不伪装,不做作,不掩饰,就那么平静地望着镜头,楚辞却觉得他漂亮可爱的发疯,银白的长发可爱,苍青的眸子可爱,就连眸中的那点无措都那么可爱,他几乎没在考虑其他候选人,直接点了同意。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一眼诺维尔的等级,财富,军衔。

 对于生来就拥有一切的雄虫而言,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时的楚辞还没想起来人族的事情,他凭着本能选了诺维尔,事实证明,这种本能的选择比各种利益纠葛后的选择更加正确,楚辞清醒后和诺维尔相处几月,他没有了雄虫的任性和自我,拥有了人族的冷静和克制,却依旧觉得诺维尔很可爱。

 怔愣的样子可爱,沉默的样子可爱,就连犯倔的样子都可爱。

 可爱到让他想把人圈住,直到怔愣变成羞涩,沉默变成委屈,犯掘变成唇齿间压抑不住的喘息。

 他以为的先婚后爱,是早已注定的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