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治平二年-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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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主考官的正式官名为知礼部贡举,其他副考官阅卷官都是权同知贡举,听名字就能听出区别。
冯大人成功将他看中的试卷点为省元,郑重其事的将排名写在卷上,然后美滋滋的欣赏里面的策论。
这般锦绣文章,合该要点为省元。
至于试卷的主人是谁,那不重要。
是那位被旁边几个家伙寄予厚望的苏子安很好,大宋可能会迎来最年轻的三元及第,不是苏子安也没什么,只要文章写的好,谁都没法说他取士不公平。
嗨呀,真不错,不愧是他选出来的第一名。
虽然春闱考试中所有选出来的都是天子门生,和主考官没什么关系,但是怎么说也有考官门生的情谊,这一点是怎么都抹不掉的。
哪个主考官不想点出几个旷世逸才出来,都得看运气。
他的运气果真是极好的,考试顺利,姻缘顺利,官场顺利,当上春闱主考官为国选材也顺利。
就凭他这好运气,官家选他当主考官就绝对不亏。
冯大人拿着试卷沾沾自喜,比试卷上的文章是他自己写的还高兴。
旁边几位考官将试卷要回来,催着他们事事都要尽善尽美的主考官赶紧把剩下的事情做完。
之前是冯大人催他们,现在轮到他们催冯大人,大家在贡院锁了那么多天,赶紧把剩下的事情做完好放榜回家。
累死累活那么多天,出去后可得好好歇歇。
冯京清清嗓子,宝贝的将省元试卷放回去,这才依依不舍的继续干活。
阅卷官们手里的试卷经历过封弥糊名誊录,拿到手里没办法靠字迹来分辨考生身份,但是他们可以考文风来猜测哪份试卷是哪个考生的。
当然,仅限于他们熟悉的考生。
有些考生在参加考试之前就已经才名远扬,有些不只一次参加春闱,还有太学国子学里的那些他们亲自教出来的学生,能让他们有印象肯定有出彩的地方,所以每次春闱的前几名他们都能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流水的考生,铁打的阅卷官。
阅卷需要的人多,不能把实权重臣关起来改卷子,只能从翰林院、崇文馆和国子监这些不那么紧要却只有学问极好才进得去的清贵衙门里挑人,然后再塞几个不那么忙的六部或者其他实权衙门里的大臣。
挑来挑去只有那么些人,大家都是老相识,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政斗那是朝堂上的事情,他们大部分都是清贵闲职,想勾心斗角也没那个资格。
就算说错话被有心人惦记上也没什么,贬能贬哪儿去,大不了就是回老家教书。
阅卷官们投票选出榜首,名次定下来后再欣赏文章更是怎么看怎么好。
韩绛瞅了眼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梅尧臣,压低声音问道,“梅先生,我还是感觉那份试卷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能写出来的,有锋芒却不出格,文笔也很老练,怎么着也得是参加过几次春闱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十五岁的解元已经很令人吃惊,要是再来个十六岁的省元,那孩子将来真真是不可限量。
仁宗皇帝驾崩前对苏小郎赞不绝口,当今也很看好他,如果这份试卷真的是他的,只要他殿试上正常发挥,看前面两场的考试情况,状元十成十的就是他。
他们主考官冯大人当年二十八岁三元及第就惹得天下人赞叹年轻有为,如今即将出个十六岁的三元,真要是这样的话,天下
人还不得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冯大人点的那份试卷的确出众,但是他还是不觉得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能写出来的文章。
梅尧臣笑吟吟的摸着胡子,阅卷工作马上结束,他的心情和外头的春光一样明媚,“那是你不了解那小子,他平时练习都是按照科考的规矩来。”
美名曰:模拟科考。
只他自己模拟不够,还要拉着太学其他学子一起,虽然每次模拟只有一天时间,但是效果却非常显著。
写文章对太学的学子来说很容易,写完整的文章却有些难度,即便是甲班乙班的学生也会犯虎头蛇尾、敷衍凑字、引经据典不到位的毛病。
私底下写文章的时候不甚在意,想着科举考场上肯定不会犯那些低级错误,然而考场上本就容易紧张,到考场上老毛病重犯的可能性并不小。
那小子几场模拟下来,太学里好些学子都羞愧不已。
他们都是年纪轻轻就考进太学的寒门才子,自以为到考场上不会犯基础毛病,又不是第一次参加考试,太学里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也没见他们应付不过来。
可气氛真的烘托到位了,他们才发现他们还是有些眼高手低。
“多模拟几场春闱,真正到春闱的时候就不会顾头不顾尾,别看那小子年纪小,实际上机灵着呢。”梅尧臣抿了口醒神用的浓茶,然后才继续说道,“他爹苏明允的文章老辣凝练,苏家三子,幼子最肖父。现在看不习惯没关系,多看看就习惯了。”
那小子刚到太学的时候,太学的直讲们一度怀疑他的文章是他爹代写的。
太学每月考什么都有定例,对苏明允而言猜题的难度并不大,虽然他们觉得苏明允不像是能干出那种事情的人,但是说不准那家伙为了儿子的前程就不做人了。
太学和国子学的直讲们齐聚一堂琢磨,有疑问不能放着不管,但也不能凭空猜测冤枉人,于是派和苏明允相熟的几人去旁敲侧击的打听,打听完了才知道他们的确是冤枉了人家好孩子。
景哥儿启蒙念书都是苏明允亲自教的,那小子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寻常小娃四书五经顺理成章慢慢学,他却是上来就模仿他爹的文章来写文章。
偏偏苏明允也是个爱胡闹的,发现儿子傻乎乎的学他写文章也不阻拦,愣是这么继续教了下去。
多年来耳濡目染,文风想不像都难。
还有前头那诗赋,他怀疑景哥儿诗赋平平就是因为苏明允当初没好好教,弄得他们现在想掰回来也迟了。
韩绛翻出诗赋部分,这部分的答卷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是平平无奇,和后面的策论相比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如果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毛病的话,的确很容易从试卷里将他的试卷找出来,但是这个毛病并不只是苏小郎有,这届考生中好些都是诗赋平平而精于策论。
幸好他们赶上了好时候,诗赋写的不出彩也能名列前茅,换成以前重诗赋轻策论的时候,他们都得排到那些诗赋写的漂亮而策论平平的考生之后。
生要逢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韩绛摇摇头,翻出另一份诗赋平平而策论极佳的试卷,“梅先生,这份和列为榜首那份有些相似,策论锋芒毕露,尤其那篇安国强兵之道,不光主张灭夏攻辽,还写出了攻灭青唐吐蕃唃厮啰部的详细对策,在下觉得这篇写的更像十几岁的少年郎会有的想法。”
灭夏攻辽人人都想,但是朝中众臣都不欲兴兵,即便文章条
理清晰策略明确,看完之后也只能感叹几句就扔一边儿。
若非本届主考官冯大人不是坚定的主和派,只怕这篇策论写的再好也要被往后排。
不至于黜落,但也不会出现在前面。
王珪听到他们说话凑过来看一眼,很笃定的说道,“这是章惇的试卷,二十三四岁年轻气盛,是他能写出来的文章。”
韩绛把两份试卷拿到一起做对比,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依旧不敢相信,“真的?这年头十几岁的小孩儿能那么老练?”
二十三四岁年轻气盛很合理,十五六岁锋芒毕露还能不出格很不合理啊。
王珪拍拍他的肩膀,“要不人家是神童呢。”
他们俩是同榜进士,一个榜眼一个探花,也是贡院这些阅卷官中少有的实权大臣,相处起来自然比其他人多几分亲近。
王大人的仕途比韩大人顺畅,被点为榜眼后外放四年,之后就一直在京城任职,上一届科考他也是阅卷官,因此一眼就能认出试卷的主人。
七千多名参加春闱的考生,在对外态度上和章惇一样强硬的不多,敢在试卷上这么写的更是找不到几个。
官家题目选的好,《安国强军之道》这一道策论就能看出这届士子偏向主和还是偏向主战。
说起老辣,他们官家也不差。
冯京定下榜首后心情大好,看到有人在旁边聊天难得没有催他们干活,和其他人一起将所有的名次排好,确定所有人都没有意见,然后才将选出来的所有试卷和排名送去誊榜单。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所有的阅卷官都打起精神,看着书吏拆封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他们猜试卷主人是谁的时候都很笃定,但是试卷封的严严实实,主考官不说悄悄打开看,他们也不好提议提前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