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歌且行 作品

第126章 家书抵万金一

 说完,他像是解释烦了,“你究竟走不走,我只能争取这么一丁点的时间。”

 宋小河转头,往身后的黑暗处看了一眼,问:“翻过后面的山,当真就能逃走?他们不会追上来吗?”

 “你身后的山谷,被称作龙息之谷,传闻是龙神所庇佑的圣地,心怀歹念之人,无法登山。”

 钟浔之顿了一顿,又说:“我听说的,不知真假,但你只剩这一条生路了,何妨一试。”

 宋小河收了手中的剑,认真道:“当真如此吗?”

 另一头,没有参与战


斗的沈溪山提着灯站在荒野坟边,他的目光追着宋小河的身影进入了黑暗后就没收回,一直盯着瞧。

 就在这时,云馥在边上道:“你不是向来在乎宋小河,为何见她被打,却这般淡然从容?”

 这话阴阳怪气,带着一丝挑衅,沈溪山偏头,淡无波澜的眸子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你找死?”

 云馥哈哈一笑,“沈溪山,你认清现状了吗?昔日那个被万众追捧的剑修天才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了,你弃修无情道自会修为,又被阵法封印,如今还能提得起剑吗?”

 “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沈溪山道。

 “哟?”

 云馥颇为好笑道:“你倒是习惯站在山巅上,即便沦落这般田地,仍不肯低下头颅啊。”

 沈溪山看着她,那冰冷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具路边的尸体。

 奇怪的是云馥分明就知道他已经灵力尽封,连灵剑都无法召出,却还是因为这目光感到脊背发凉。

 “沈猎师到底是生来与旁人不同,哪怕……”

 云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步时鸢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道:“钟浔之方才没下杀招,恐怕不是为了向宋小河寻仇。”

 她的脑子倒也转得快,听到之后脸色一变,赶忙要动身去寻找,却见宋小河持着剑,缓缓又从黑暗处走出来,重新站在众人照亮的光明之中。

 钟浔之已然不见踪影,只有她只身走回来,身上也没有什么手上的痕迹。

 她走到沈溪山的面前,先是朝旁人看了一眼,而后靠近他,踮着脚扬起脖子,让他的耳边凑。

 沈溪山微微低下头,将耳朵贴过去,就听她说:“咱们后面有一座山谷,据说只要进了山中就能脱困,你带着苏暮临先走,我将他们拦住,然后想办法将孟师兄他们运过去。”

 “他给你出得主意?”

 沈溪山听后并无太大的反应,眉梢微扬,眸光沉着。

 宋小河点头。

 沈溪山道:“你若是方才趁着机会逃了,或许还能脱困成功,但现在却不行了。”

 “你们都还在这里,我岂能自己逃跑?”

 宋小河眼睛一瞪,说着就往他肩膀上推搡了一把,“快去,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

 她持着剑往前,向云馥走去。

 云馥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那无头将军,正缓步往这边走,身上的铁链随着步伐哗哗作响,引起周遭众人的惊呼声。

 虽说聚


集在这里仙门弟子很多,却没有一人妄动,他们像是被谁组织而来,正处于听从调遣的状态。

 宋小河看着那一步步走到云馥身边的无头将军,问道:“云馥,这么多年来,此地变为凶城也是你所为?你害了那么多人又布下此局,究竟图的是什么?”

 “图什么?”

 云馥淡淡地笑了,“天道不公,这世间的憾事太多,我也只能以蜉蝣之力为自己争取一二。”

 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苦涩,宋小河也懒得再猜她的曾经,便直接将自己的猜想说出,“你与当年这城中那个没有守城的将军有亲属关系?他是你爹?”

 那无头将军就站在云馥的身边,看起来身形并不高大,先前那棺材超乎寻常的尺寸,应当是为了放下这一杆银枪。

 云馥转头,脸上浮现一个温眷的笑。

 那无头将军的手已经腐烂得包不住白骨,云馥却很亲昵地把它的手给握住,然后紧紧地攥在手中,她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无头将军破烂不堪的铠甲,像是依赖一般轻轻靠在它身上。

 “是我娘。”

 云馥说道。

 宋小河虽然猜到了,但只对了一半。

 这无头将军,是个女子。

 云馥脸上的笑容落在宋小河的眼中,让她心头震撼不已。

 “原来传闻中弃城而逃的将军是你娘,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将她的墓立在这城中?况且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何不尘归尘土归土,还要她拖着这副无头尸体到处游荡,在此处害人。”

 宋小河心中的疑问几乎是一股脑地迸发出来,但是她说完之后,又自己意识到了有不对之处。

 按照先前的册子上所说的传闻,将军带着士兵逃跑之后就不知道藏去了何处,南延的侯王派人寻找未果,此后便不了了之。

 而无头将军的墓碑和尸体却分明都在这城中。

 云馥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像是饱含沉甸甸的故事,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一路走来,你明是非,辨善恶,由你开启这场审判再合适不过了。”

 她唤出一个名字,“阿竹。”

 宋小河猛地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黑雾如决堤的潮水般,瞬间奔腾而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

 她本能地催动灵力阻挡,却并未感觉到什么威胁的力量,只被这漫天的黑雾裹住了眼睛,视线中的所有光亮在一瞬间消失,紧接着就所有声音都远去。

 一切都安静下来,万籁无声。


 “阿竹。”

 脆生生的少女唤道。

 “阿竹!”

 又是一声,语气稍稍拔高了些,“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一刹那,光明重回宋小河的视线之中,她先是看见了一张桌子,上面铺着一张纸,她手上捏着墨笔,正往上面写字。

 “自然是听见了。”

 宋小河听到这声音从她自己的身体里发出。

 “那你为何不回答我?”

 那少女声音一软,似有些委屈。

 “你想要我说什么?”

 宋小河捏着笔的手搁下了,而后视线一转,她看见了云馥。

 是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云馥,绾着简单的发髻,长发披在肩头,穿一身粉色的衣裙,小脸俏生生的,却并不白皙。

 云馥道:“我觉得我娘根本就不爱我。”

 宋小河听见自己说:“怎么会,将军大人连我们城中的百姓都爱,更何况是你。”

 “她也不爱你们,她只是爱功勋罢了,只要能让她上场打仗应得功勋,她能舍弃任何东西。”

 云馥撇着嘴,低声补充:“一切东西。”

 “你又不是东西。”

 宋小河回答说:“你是将军大人的女儿呀。”

 云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把下巴搁在上面,看起来孤单又悲伤。

 “我做梦都希望,我娘不是将军。”

 云馥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伤心的情绪得到了暂时的缓和,随后转身离去了。

 视线中,宋小河看见自己又拿起笔,接着将纸上没写完的内容补充完整:崇庆四十八年,战火在南延的边境肆虐,今早听进城之人所说,边境的将士连续打了三场败仗,敌军的铁骑又往南延深入不少,只是距离辞春城很远,战火暂且烧不到这里。也不知道这样的安宁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希望和平的神明能够垂怜南延子民,让战争尽快结束。

 她搁下了笔,将纸推到光落在桌子上的地方,而后起身去洗了手和脸。

 待她坐在镜子前解开发髻时,宋小河这才看清楚自己附身的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跟宋小河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眉眼尚是稚嫩,且沉稳许多,瞧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宋小河心想,难怪先前在城中遇到的那两个小孩唤她阿竹。

 原来这阿竹,当真是她的前世。

 阿竹散了发后,


爬去床榻上睡觉,眼睛一闭宋小河的视线也就跟着黑了。

 不过很快就又睁开,只不过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天就已经黑透了,外面的光隐隐从窗子透进来,房中一片模糊。

 阿竹起身,唤了守在门外的婢女进来束发,随后出门,走去了前院。

 前院倒是灯火通明,一排排士兵正站在院中练武,保持一个扎马步的姿势不动,汗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其中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站在正前方,她身着红色长衣,长发用发带简简单单地束成马尾,双手负在背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士兵。

 单是看她的侧脸,就足以感受到她身上所散发的威严气息,令人心生畏惧。

 云馥便站在那群士兵之中,她的马步扎得还算标准,只是持续的时间好像久了,双手和双腿都在微微颤抖,脸上也是咬着牙死死忍耐的模样。

 汗水布满她的脸,顺着轮廓往下淌。

 饶是如此,女将军也未心软,没有松口说解散。

 她甚至扬声呵斥众人,“不过才几日没练,就松懈成这样?连个马步都扎不好,将来上阵如何杀敌?没到时辰谁也不准动,否则给我去领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