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落雪 作品

第88章 浮空(九)

 然而没有回应。

 他只看见有人将利箭从小狼崽身上拔下来,随手将他的小狼扔进了草丛里。

 ——

 “这孩子是天灵之体……”

 “……无情道……最合适……”

 “但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怎么斩断……”

 “……用些手段……我就不信……”

 门突然被人推开。

 宁帆从门里走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小孩,“你怎么跑出来了?”

 门后的阴影里有人轻笑了一声,“小孩子天性好动,宁帆,你别吓到他。”

 宁乘风看向门后,却只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门就在他面前轰然阖上。

 宁帆拽着他来到了一个四面都无窗的漆黑房间里。

 宁乘风小脸紧绷,看着墙上那些血色的符纸和线条,眼中露出惧怕的神色,转身就像往外跑。

 “回来!”宁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提小鸡崽一样将他拽了回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换了,小披风也变得破破烂烂,毛领上沾满了灰和杂草,宁帆嫌弃地松开手,将他扔到了房间正中。

 “你不是天天问你爹娘去哪里了吗?跟你说他们死了你又不信,那我只能让你亲眼看看了。”宁帆一挥袖子,一面巨大的溯回之境出现在房间里面。

 李笑寒和宁故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水镜之中。

 宁乘风眼睛一亮,跑上前去,开心地喊人:“爹爹!娘亲!”

 然而水镜之中的幻象并没有回答他。

 小孩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宁故!你现在已经入魔,更残害了辰城一城人的性命,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有人大声喊。

 “我宁故对天道发誓!绝对不曾害过一人性命!”宁故乌发尽散,嘴角溢出的血滴在了地上,双目赤红,脸上布满了黑色的诡异纹路。

 “你看看你们身上的魔气!竟然还敢狡辩!”

 李笑寒飞身过来扶住他,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不要和他们废话!杀了他们!”

 数百名修士围攻他们二人,很快夫妻两个就不敌对手,节节败退,更有人趁机偷袭宁故,李笑寒惊怒,飞身上前挡住了那一剑,却被正中心口。

 “笑寒!”宁故凄厉地喊出声,抱住妻子。

 李笑寒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话,然而却只能吐出污血,眼里含着泪死死盯着宁故。

 “娘亲!娘亲!”水境外的宁乘风扑了上去,想抱住浑身是血的李笑寒,却扑了个空,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宁故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你们如今不分青红皂白灭我辰城,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宁故悲痛欲绝,抱着妻子的尸体,怒极之下爆体而亡。

 宁乘风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对上水镜中宁故绝望悲愤的目光,下一瞬,就被漫天血雾蒙了眼。

 “爹爹……”宁乘风愣愣地站在血雾里,被宁帆拽到了一边。

 小孩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不停地喊着爹娘,拼命地在他手下挣扎想往水镜那边去。

 宁帆一手抓住他细弱的脖颈,阴恻恻道:“你爹娘已经死了,你刚刚不是已经看见了吗?尸骨无存,他们是被人活生生逼死的,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宁乘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地拍打着他,“放开我……我要去找爹爹……娘亲……”

 “他们已经死了!”宁帆耐心耗尽,扯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水镜前面,逼着他的脸贴上满地断臂残肢,“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爹娘的尸体!”

 小孩本来就体弱,挣扎了没多久便彻底没了力气,小脸贴在半块手掌前,手指上是他娘经常戴的那枚戒指。

 “娘亲……”他伸出手想碰一下,却被宁帆踩住了手。

 “宁乘风,你记住,你体质特殊,想给你爹娘报仇雪恨,唯一的办法就是修炼无情道。”宁帆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声音却如影随形,黏腻冰冷。

 他被关在这逼仄的小房间里,被按在那溯回水镜前,一遍一遍地看着爹娘如何惨死的画面,从一开始哭得声嘶力竭,到逐渐麻木面无表情。

 有一天,他趁人来送饭,偷偷跑了出去。

 然而连院门都没碰到,就被宁帆抓了回来。

 成年人巴掌大的钩子在他眼前闪着锋利的寒光。

 “宁乘风,你可真没用,这点苦都受不住,你修炼什么无情道?”宁帆蹲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两道钩子,“你不想看也得看——”

 “什么时候你将无情道的道心筑起来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锋利的钩子穿透了小孩瘦弱的肩胛骨,将他锁在了那间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逼着他一遍一遍看爹娘身死的惨状。

 瘦骨嶙峋的小孩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背后拖着两个沉重的铁钩,只是稍稍动一下就疼痛难忍。

 宁乘风趴在地上,已经疼得神智不清,却还是艰难地爬向那面水镜,冰冷的地面上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娘亲……

 爹爹……

 他忘记了那是幻象,伸手想要抓住李笑寒的手,背后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钩子的铁链只允许他爬这里,甚至不给他碰一下幻象的机会。

 小小的孩童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窝在了距离爹娘幻象最近的地方,大睁着眼睛,看着爹娘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后背的伤口皮开肉绽,像是拼命挣脱了无数次,在那钩子上留下了斑斑血迹,那些血迹逐渐凝固,最终变成了肮脏的黑褐色。

 水镜中,李笑寒含泪盯着宁故,嘴唇艰难地翕张,满眼都是不舍,从血里无声地吐出个名字,‘乘……风……’

 小孩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那幻象,不死心地又一次伸出手,又被肩胛骨上的铁钩挣住。

 脏污的小手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