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110 章 他摸了我一下

 ……

 祁纠尝试在这里截断记忆。

 他靠着摇晃的车厢,琢磨了一会儿,把这段碎片改了改:“我们干得不错,八个月就攒够了五百万。”

 “五百万?”系统忽然想起来,“那你之前为什么跟他要五千万……”

 祁纠:“嘘。”

 “……”系统扛着省略号静音,专心喝茶。

 祁纠继续往下构思:“我换了新的人造关节,大展身手,去上城区开店给人拔火罐,终于攒够了钱,来接你回家……”

 系统忍不住咳嗽。

 祁纠虚心征求意见:“不太可信是吗?”

 “太不可信了。”系统提醒,“你家狼崽子,睡着了都在笑话你。”

 祁纠不擅长的项目里,编故事的确算是个大坎。没有参考资料,实在很难在扭曲事实的基础上,编出什么像话的新剧情。

 但别人不捧场没关系,狼崽子不捧场就要被弹脑门。

 凌熵捂着额头,视线涣散茫然,蜷在他怀里,手覆在他的喉咙上,脸上的笑意还是明显。

 “真好。”凌熵捧场,“是个好故事。”

 祁纠问:“只能是故事?”

 凌熵点了点头:“我哥哥死了。”

 他第一次不用“向导”称呼祁纠,但换上来的词似乎并没让状况好转,刚有起色的精神世界再度出现裂痕,像是被锋利无比的刀刃毫不客气豁开。

 大片的血色洇透视野,急促的、微弱的心跳,粗糙的呼气声充斥整个精神海。

 失控的哨兵蜷缩着,那种僵硬的笑容像是石雕,硬刻在脸上不准消失,铁灰色的眼睛却在哭。

 凌熵说:“在我眼前。”

 他看着塌陷的地面在眼前啮合,像是轻轻合上一页书,血涌出来。

 然后山摇地动,泥浆浊流淹没视野,把这些血液也舔舐干净。

 那是三年后的事。

 在那之前,他们的确用了八个月,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豁出命地干,赚够了五百万的医疗费用,给祁纠重新换了新的人造关节。

 那段时间不难过,虽然工作辛苦,但他们在地下打牌,煮火锅,乌鸦和小白狼在地下迷宫里捉迷藏。

 祁纠早

 就下过矿,对地下世界远比他了解,有讲不完的稀奇见闻,带他看地下河、泡地下温泉,梦一样的水晶钟乳石矿洞。

 这五百万里,其实有四百八十万都不是工资,是祁纠这个向导神通广大,“碰巧”找的新矿脉。

 小白狼驮着乌鸦,扑进满洞的水晶里,高兴得打滚,一不小心压掉了几根炫酷大黑羽毛,被乌鸦半真半假地打屁股。


凌熵最喜欢这段日子。

 他攥着铅笔,在账本上七扭八歪划拉,拖着一大袋水晶,举着账本给靠在不远处的哥哥看。

 祁纠披着外套,抬头看着撒欢的小白狼,弯弯眼睛,把扑过来的少年哨兵拢在怀里。

 矿灯底下,依偎的影子摇晃,被拉得颀长。

 地底世界安静空旷,没有任何生物打扰,回声在闪闪发亮的洞窟里游荡,仿佛亘古至今就只有他们来过。

 祁纠握着他的手,揽着他的背,温声教他看懂那份地图。

 如果能许愿,凌熵希望这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

 “赚大钱,换新关节,养好身体。”

 凌熵掰着指头数:“再买个别墅,我们永远在一起。”

 祁纠低头,摸摸他的脑袋,琥珀色的眼睛笑了笑:“好。”

 碎片像是被钟乳石落下的水滴砸中,晃了晃就消散,只剩涟漪。

 ……祁纠已经答应了他。

 已经答应了,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犯了错。”凌熵说。

 他低声说:“我犯了错,我去‘塔’注册了,我不该这么做。”

 这段时间里,混乱的秩序被重新建立,“最高塔”成为核心,协调觉醒者和普通人共处。

 有了规则的世界,表面上的混乱虽然平复,在很多地方,却似乎比没有规则的更糟。

 医院不再接受未注册的医疗申请,只有注册才有权就医,才能给祁纠换新的人造关节,才能治疗祁纠被精神力侵蚀的身体。

 祁纠需要治疗,所有向导都需要治疗,他们必须离开地下……祁纠的身体就快撑不住了。

 凌熵攥着表格,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注册成了独立哨兵。

 可他没想到,在那些人看来,哨兵是用来厮杀的工具,天生就该被控制、被驱使,被投入无休止的战斗。

 完成手术后,乌鸦就再没找到它的小白狼。

 祁纠摸了摸蜷缩的哨兵,掌心覆在冰冷打颤的后颈:“跑去哪了?”

 “很多地方。”凌熵说,“他们给我们编号,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他们洗掉我们的记忆,不让我们想起自己是谁……他们说我们从没有过向导。”

 即使有,也是被丢弃的,如果有不错的回忆,一律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被向导丢弃的哨兵,自然只有听从最高塔,释放压抑的仇恨。

 很长一段时间里,凌熵不记得自己是谁。

 ……直到他接到新的任务。

 他奉命清除一个“不稳定分子”,听说是个未注册的漂流向导,很难对付,没少给最高塔捣乱,造成了不少哨兵的非战斗减员。

 很多落在这个向导手里的哨兵,都脱离了最高塔,变成了新的乱流。

 这些哨兵流浪在各地,一边找自己的向导,一边一传十十传百,帮忙找一只跑丢了的白色犬科动物……反正道听途说,精神体的拟态差不多就是那样。

 白狗、白狐狸、白豺、白貉,都被城市里游荡的未登记精神体逮捕过。

 有个倒霉哨兵的大白猫精神体吃得太好,都被抓进麻袋扛走,带回去查了查。

 “他们让我去清理这道乱流。”

 凌熵说:“他们说这个漂流向导有怪癖,看到白色犬科动物就走不动路,我的精神体正适合做诱饵。”

 祁纠:“……”

 系统不客气地笑出白狐狸叫。

 “也不算特别怪吧?”祁纠合理讨论,“就是摸一摸,手感好了就抱一抱。”

 凌熵轻轻抬了下嘴角。

 “……很怪。”凌熵摇了摇头,“他的手法不一样。”

 失控的哨兵轻声说:“他抓住我,捏了耳朵,我就不会动了。”

 “他摸了我一下。”

 凌熵说:“我就想亲亲他,牵他的手,跟他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