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102 章 是什么味道?


 不受控的心跳被手臂拥住。

 清瘦的、清瘦到令人心惊的胸口,承托住年轻的alpha灭顶的戾气焦灼,单手揽在他背后。

 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在揉一只亲手养大的狼崽。

 这样的纵容——温和到仿佛什么都能放任的纵容,在这一刻,实在起不到半点安抚,反倒成了剖开他的刀。

 划开皮肉,撬开肋骨翻找,热腾腾掏出一颗心。

 他奢侈地妄想……这样能烫得提尔·布伦丹皱一皱眉头。

 年轻的特工仰着头,跪在这个beta犯人身前,漆黑眼瞳里就快喷出焚天灭地的岩浆:“我不是……你的学生。”

 琥珀色的静海映着他。

 阿修无法思考,像是有什么骤然烧断了理智,他眼前变成一片琥珀海,朦胧的红雾笼罩一切。

 年轻的alpha在怀抱里失控,基因改造和长久以来的严厉规训铸就的深厚屏障,在剧烈的撞击下重重一颤,第一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

 仿佛剖骨的、淹没一切的混沌里,昔日的旧神单手揽着他,低下头,回应他刚才的亲吻。

 阿修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在紧咬的牙关里重复:“我不是……”

 这个可恨的beta犯人还在笑。

 他绝不承认他喜欢提尔·布伦丹这么笑。

 像是海浪,也像海边傍晚落的雨,不大,覆落在失控的火焰上。

 他不是提尔·布伦丹的学生。

 他不甘心只是学生,只是要这个人照料、引导的学生,等他把什么都学会了,提尔·布伦丹就可以了无遗憾地迎接死亡。

 阿修胸口起伏,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咬住恼人的笑,他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受……他恨不得这时候干脆来个陨石雨,把这片星系砸成宇宙尘埃。

 或者是什么别的死法,他和提尔·布伦丹死在一起,死在执法处的枪下,再被例行公事地焚烧。

 他一定会记得在咽气前抱紧这个人。

 他们一起死,要么化成灰,要么变成两具分不开的尸骸。

 ……挣扎的狼崽子被拎着后颈,从容提远。

 祁纠拎着他,手法熟练到用不着刻意想,往背上一按,怀里的年轻alpha就忘了怎么动弹。

 “不是学生?”祁纠低头问。

 年轻的特工仰着头,咬紧牙关,动弹不得,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靠在床头的beta犯人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还被手铐锁着,很好捉,跑也跑不掉,哪怕少年特工眼睛里写了一百个想钻进床底团成球。

 祁纠很放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实在顺手,又摸了摸有段时间都没摸过的耳朵。

 年轻气盛的alpha一动不动,从耳廓烫进脖颈,整个人红得像是发了烧。

 “先当着吧。”祁纠慢悠悠说,“还有的学。”

 他有点困了,闭上眼睛,掌心盖住阿修的脖颈,把热腾腾的特工拢进怀里:“狼崽子,亲都不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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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出来,仿佛给年轻的alpha特工带来了不轻的伤害。

 祁纠睡了二十分钟,再醒过来,身旁黑漆漆的人影还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

 “很受打击。”系统帮忙剧透,“这么盯了二十分钟了。”

 很难不认为……训练有素的执法处特工,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尝试突破有关亲吻的技巧封锁。

 可惜进度相当有限,毕竟像这种技巧,本来就需要练习,不太适合在脑海里强行靠想象凭空突破。

 祁纠打算有时间陪他多练习,但局面动荡,现在不合适:“休息好了吗?”

 漆黑的眼睛颤动了下,在这句话里醒过来。

 阿修看着他,沉默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你为什么睡不着?”

 这些人一直在给提尔·布伦丹注射麻醉药剂,药量已经加到常人能承受的极限,再加下去,任何人都可能毙命。

 但这个人居然还是清醒的,仿佛只要需要醒过来,就随时都能睁开眼睛。


 “我的身体,对这类药剂不太敏感。”祁纠撑身坐起,“它们对我没什么效果。”

 阿修问:“止痛的呢?”

 琥珀色的眼睛怔了下,像是没料到这个问题,微微笑了笑。

 阿修盯着自己的手,沉默良久,又慢慢说:“所以……他们说你受刑的副作用,包括感官过度敏感,是真的。”

 祁纠点了点头:“有一点,正好搭配你的易感期。”

 “……”阿修把军刀放下,还嫌不够,把它用力推远。

 这算是个用来活跃气氛的小玩笑,但效果不佳,冷冰冰的执法处特工咬着牙关,双唇抿得更紧。

 年轻的特工抬手,垂着视线,用上训练时排雷的力道,谨慎到极点地拥住面前的beta犯人。

 阿修抱着他,仰起头,小声问祁纠:“疼吗?”

 琥珀色的海沉静深彻,也不是从来都没有涟漪,偶尔会泛出一丝笑影,真实到烫得人眼睛生疼。

 祁纠摇了摇头,摸摸他的头发。

 “你该吃饭了。”阿修垂下头,让这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揉着过瘾,低声说,“我……喂你。”

 手铐锁着提尔·布伦丹的右手,执法处送来的餐食又是相当精致、绝没法用一个手吃的煎牛排,还真就应了这个家伙的胡言乱语。

 阿修用力切着这些牛排,叫它们碎成不能再小的小块,仿佛它们是宙斯。

 让这个犯人吃点东西,其实一直很费力气。

 绝大多数情况下,提尔·布伦丹进食,仅仅是因为身体需要进食。

 阿修用勺子舀起一勺牛肉碎,和着酱汁拌匀,小心喂给他:“你尝不出味道?”

 “有一点。”祁纠点了点头,吃下牛肉,仔细咀嚼,确保这些食物能最大限度转化成能量。

 阿修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攥得青白。

 一个人……如果已经被训练得无法睡觉、无法尝出食物的味道,无法屏蔽疼痛,剩余的感官又无时无刻不在过载——这样的“活着”,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看着眼前的beta犯人,又想起自己在运输舰底的问题:“你为什么现在还没变成反派?”

 他本来以为……这个问题还是会被恼人的笑应付过去。

 但这次没有,祁纠咽下食物,想了想:“因为我知道,我会有个学生。”

 阿修握着勺子怔了下。

 他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又或许是不敢——追问的话已经到了喉咙里,又被异常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年轻的特工倏地扔下勺子,也扔掉餐盘,伸手想去够军刀,那把刀已经出现在他的手里。

 阿修握紧军刀,抬起头,看着身前的清瘦背影。

 他永远快不过提尔·布伦丹。

 不过宙斯也一样。

 ——这个原本还得意满满的执法处处长,现在连脸色都扭曲,铁青森冷,死死盯着这个见鬼的beta犯人。

 “你干了什么?”宙斯厉声喝问,“你是怎么侵入的主光脑!?”

 明知道这个beta犯人会去删除那些记录,执法处之所以成竹在胸,就是因为记录还有无法删除的备份——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既然是早针对提尔·布伦丹布下的圈套,当然不可能用真两败俱伤的饵。

 可现在……连备份都不见了!

 不仅是有关beta改造的备份,还有当初那些战争的实况录像和汇报,记录屠杀的影像。

 被凌虐折磨自尽的omega特工,被集体坑杀的beta反抗组织,在刀尖断气的alpha婴儿……

 有些影像已经太久远,久远到这个帝国建立之前,因为已经过了几百年,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忘记了一件事。

 这片星系,在彻底成为帝国之前,也是被屠杀、被强迫、被“教化”的。

 不服从帝国意志的人,一代被杀绝了,两代被杀绝了,后代一无所知地长大,自幼被国家机器抚养,不知道父母亲人的存在,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工具。

 “总有办法。”提尔·布伦丹说,“我只是

需要一张通行证。”

 做帝国舰队负责人的时候,当然有通行证,但这件事没来得及做完。

 系统黑不进水泼不透的防护网,但只要能进去,在里面做什么,就都没了半点难度。

 ……阿修拔刀的手被祁纠按住。

 宙斯手里的枪上了膛,冰冷的枪口抵在祁纠额头上。

 这个动作立刻引得守在门外的特工拔枪,数不清的枪口对着他们,黑洞洞冒着寒气。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宙斯的瞳孔里逼出杀意,声音比枪口更阴冷:“你在毁灭帝国的根基,你在叛国……”

 提尔·布伦丹温声说:“没记错的话,我早就在叛国。”

 宙斯死死盯着这个beta犯人,喘着粗气,脸色青白,像头濒死的疯牛。

 ……这样僵持了片刻,宙斯的视线忽然转开,落到阿修身上。

 阴鸷异常的青白面孔上,那双眼睛阴涔涔地盯着这个少年特工,忽然渗出得色。

 宙斯盯着修·芬里尔,露出笑容,此前陷入绝境的暴怒杀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了。”宙斯低声说,“提尔,提尔……你不会没有害怕的东西。”

 他招了招手,工具似的军医硬邦邦走过来。

 “修·芬里尔和叛国者勾结,是提尔·布伦丹的同党、从犯。”

 “罪证确凿,身为特工知法犯法,罪无可赦,有严重叛国嫌疑。”

 宙斯淡声说:“给他注射审讯药剂,就在这审他。”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宙斯看向阿修的眼神,也冷漠得不带波动。

 像是在看一样用完即丢、丝毫不值得可惜的工具。

 仿佛在这之前,交给修·芬里尔任务、允诺让他做“阿瑞斯”的那个执法处处长,是什么人化妆冒充的。

 ……

 暖暖和和的被窝里,系统变成的钢笔打了个滚,盖疾尖快扎住祁纠的袖子。

 “有用,有用。”系统提醒,“我们不能拦,这是主角的金手指……”

 不论提尔是不是利用主角、变不变成“反派”,主角都必须在某个剧情里,被注射审讯药剂——这种药剂对基因改造后的alpha有意外的效果,是打开基因锁的关键。

 另一方面,alpha能通过精神力,自主调控感官增幅,审讯药剂给主角留下的副作用,也会成为正传里主角最大的金手指。

 袖子的另一边被修·芬里尔拽着。

 十九岁的特工年龄的确不大,但还没有这么像是少年的时候,手指卷着他的袖子,眼睛漆黑透亮。

 阿修盯着他,唇角抿起的弧度不像紧张,倒更像是笑容。

 年轻的alpha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同党。”

 不知什么时候,阿修开始喜欢这个词,其实宙斯用不着审,他承认自己是提尔·布伦丹的同党。

 ——当然,仅仅承认了这个,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宙斯要的是折磨他的结果,想要靠折磨他,击垮提尔·布伦丹的防线,让这个beta犯人招供。

 宙斯要找回那些丢失的机密档案。

 阿修至少觉得庆幸……提尔·布伦丹从没和他说过这个,他本来也不知道,再怎么拷问都一样。

 针尖扎破皮肤,冰冷的药水淌进血管。

 军医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漠然的眼睛里有些错愕——这是第一个被注射了药剂还高兴的受刑者。

 阿修实在很难控制,他的右手被这些人按着,藏在被子里的左手,却被微凉的手掌握住。

 掌心交叠,他被按着动弹不得,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落进温暖的琥珀海。

 军医看了看宙斯,注射进第二管药剂。

 这药绝对算不上好受,特工常年接受抗药性训练,一样熬不住,年轻的alpha特工没多久就冒出冷汗。

 漆黑的瞳孔涣散开,想昏昏不过去、想醒醒不过来,耳边一直是严厉到极点的盘问。

 毫无意义的盘问。


 “我是。”阿修招认,“我是他的同党,我愿意做他的同党……”

 痛快过头的招认,连宙斯也滞了片刻,才沉声说:“继续!”

 冰冷的脸色,强行压制住恨铁不成钢的恼火,和丢脸到极点的愤怒。

 军医注射进第三管药剂。

 少年特工喉咙里咯咯作响,呼吸变得粗重,身体微微抽搐。

 宙斯去看提尔·布伦丹的脸色,可瘦削的身影平静,视线微垂,看不出任何波动。

 阿修低声重复:“我喜欢他……”

 “我想跟着他,想陪着他。”

 “我愿意……做他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