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52 章 你有一条鱼了


 一条小鱼崽被抱回家。

 国王还在介意身上的灰尘和血,抱着尾巴团成小球,不想弄脏干净的人类。

 这么点伤对人鱼来说,实在稀松平常。

 绝大多数小伤,只要睡一觉就能差不多痊愈,最棘手的血窟窿,至多也只要三天。

 ……

 抢在祁纠之前,团成球的人鱼钻进浴室,占领花洒。

 国王依然分不清沐浴露和洗发水,但学会了用香皂:“我自己洗。”

 小鱼崽抱着花洒,举起洗毛巾的香皂:“我能洗干净。”

 这话获得了一个表扬的摸脑袋。

 祁纠蹲下来,摸摸小鱼崽的脑袋,挽起袖口:“我发现了。”

 国王还没回过神,有些愣怔:“发现什么?”

 祁纠从他手中接过花洒:“毛巾洗得很干净,很厉害。”

 ……国王张了张口,没能马上说得出话。

 国王也没能保住花洒,因为被夸了,整条鱼都微微泛红,尾巴无声打着卷。

 一条人鱼被摸得耳廓滚烫,很温顺地蜷成一小团,半透明的柔软尾鳍轻轻划拉两下,小心地缠住祁纠黑亮的军靴。

 他把脑袋悄悄地往祁纠掌心里送,祈求那只手能多摸一会儿。

 国王怕祁纠累,就抱住祁纠的胳臂。

 只要醒着,他的人类就会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

 因为这一身利落干净,即使是感官最敏锐的人鱼,也很难在祁纠醒着的时候,认清他虚弱的程度……即使这人早上还无力睁眼。

 国王仰起头,在温热的水汽里,专心盯着祁纠。

 除了勉强能判断,祁纠现在大概完全看不见、也几乎听不见了,大概还在头晕。

 ……再剩下的,就什么也看不出。

 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明明感官快要被封闭,几乎就要被困在一副无知无觉的躯壳里——却依然像是没事人一样,蹲在浴室里,慢悠悠洗一条人鱼。

 甚至像是进化出了点别的什么能力,比如读心术。

 “不算很要紧。”他的人类现在就像是在读他的心,把雪白的泡沫准确抹在那些头发上,“不难熬。”

 祁纠一边说,边单手遮着他的眼睛,给他冲洗头发上的泡沫。

 国王完全不相信,但不舍得反驳,只好沉默着埋下头,极力克制抱紧祁纠的冲动。

 现在还不能抱。

 他身上很脏,除了硝烟就是血,会弄脏祁纠。

 祁纠要干干净净的。

 人鱼攥着自己的尾巴,还没等鳞片被能掰碎星舰的手攥歪,那只手就被属于人类的手覆住。

 国王回过神,倏地松手,连忙解释:“我没有拔鳞片。”

 他把祁纠的手抱起来,贴在脸颊上,又小声重复着解释了一遍。

 祁纠点了点头,不揭穿这种相当明显的不打自招,单手撑住浴室地面,直接在角落里坐下。

 花洒被放回支架上,一条怎么都不配合的小鱼崽被人类托起来,连尾巴揣进

 怀里,

 揽过脊背圈住。

 国王不及防备,

 落在祁纠怀里,

 险些失去平衡。

 他的人类抬起手,

 摸了摸人鱼带着伤痕的冰冷脊背,慢慢顺抚,暖洋洋的掌心烫着那些伤。

 “没关系。”祁纠又像是会读心了,“还有几套便服可换……”

 很能干的小鱼崽打通了大半个沉船,其他几个屋子里的残留物品也被系统搜刮一通,又找到些没来得及发放的军需物资。

 星舰不只是用来和人鱼打仗,便服不用于军装,是为了让士兵隐藏身份,所以款式也做得很休闲平常。

 祁纠没立刻换,是因为相对宽松的衣服,会干扰仅剩的触觉,影响行动效率。

 但很能干的小鱼崽已经回家了,就不用再担心这个。

 ——况且。

 祁纠说:“我的人鱼又很会洗衣服。”

 ……

 隔了几秒,国王才听

明白他说了什么。

 沙沙的水声里,国王睁大眼睛,无声看着祁纠。

 人鱼对这些体验都极端陌生——心脏在胸腔里鼓荡,像是有穿过肋骨的湍流,涌出漫过喉咙的滚热。

 “再说一遍。”国王抓住人类的衬衫,忽然央求,“再说一遍。”

 国王怕祁纠发现不了自己在说话,不停把祁纠的手贴在脸上、喉咙上,不停重复同一句话。

 祁纠低下头,亲了亲打颤的小鱼崽:“我的人鱼。”

 “很会洗衣服。”祁纠想了想,“筑巢也很厉害。”

 年轻的人鱼不再后退,钻进他的人类怀里,把祁纠用力抱紧:“对的,对的。”

 “是这样。”国王说,这些话被说出来,就像是把他的喉咙和胸口烫了,“有这样——有这样一条鱼……”

 人鱼从不知道,原来在人类的语言里,“我的”这个词有这种魔力。

 绝大多数时候没有——比如愤怒的时候,比如贪婪的时候,比如这个词被用在占领和掠夺。

 两军作战时,国王冷冷盯着那个人类政权的指挥官,从不因为对方说的“我的舰队足以碾碎这颗星球”受什么触动。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就完全不一样……在这个很小、很安全的空间里,人鱼的国王被他的人类抱着。

 祁纠说出“我的人鱼”,就像是某种带有烙印的神秘魔咒。

 “这条鱼是你的。”国王捉住祁纠的手,仰头问,“对不对?是你的。”

 国王说:“你要养这条很厉害的鱼了。”

 国王说:“你有一条鱼了。”

 国王把这只手按在左肋,给祁纠摸马上就要冲破胸腔跳出来的心脏,又仰起头,胡乱亲吻祁纠的喉咙。

 弄脏了,没关系,他会洗。

 他把衣服都洗干净。

 祁纠有一条很会洗衣服的鱼了……还很会筑巢。

 现在是战时,条件实在太有限了,以后他一定筑更漂亮的巢。

 他要弄个巨大无比的海底宫殿——无线电里说,人类住所中最尊贵、最豪华的就是“

 宫殿”()?(),

 那么他就弄个宫殿。

 国王甚至想把这项条款()?(),

 写在跟人类和谈的项目上()?(),

 按人类的规则↓()↓?↓?╬?╬↓()?(),

 叫“购买”。

 人鱼也不仗势欺人,堂堂正正用海底的珍珠和宝石,换人类的一座豪华漂亮的宫殿,防水的宫殿。

 他要一座宫殿来被他的人类养。

 ……

 祁纠被一条脏兮兮的小鱼崽缠住。

 小鱼崽身上刚有一半被洗妥当,头发上是湿漉漉的清新水汽,干净温热,脸、脖颈和胳膊也是干净的。

 干净的胳膊被水流浇得温热,紧紧抱着他。

 脏兮兮的鱼尾巴就要谨慎一点,一会儿缠住祁纠的腿,一会儿又稍稍拘谨地放开。

 祁纠不受一条乱扑腾的人鱼影响,手下依然有条不紊,单手轻抚着国王的脊背,空出的手给那条尾巴打上香皂,用系统翻出来的小刷子慢慢刷。

 国王大概是觉得痒了,窝在祁纠怀里闷声笑,还很自觉,乖乖按着不由自主要扑腾的尾巴。

 年轻的人鱼没有被小刷子刷尾巴的经验,还不懂得这是种什么感受,发现自己笑了,就坚信自己一定是高兴了。

 高兴了的国王立刻心满意足,抱住祁纠仰头,干净的尾巴轻轻晃:“亲一会儿。”

 祁纠亲了亲小鱼崽的眼睛,拢拢手臂:“来。”

 一条小鱼崽相当利索,抱住他的肩膀,刷干净了的尾巴一扑腾,就溅着水花攀在祁纠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