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这回熟了

 他接过那碗益气补血粥,试了试发现还能端得住碗,就自己慢慢吃了几勺,又要了一小碟野菜。

 郁云凉把粥熬得细腻,酸甜可口的滋味将苦涩掩得很淡,的确很好吃,嫩野菜也煎得清爽开胃。

 健胃消食片的功效也就到这了。

 祁纠还在合计要不要从郁小公公那儿要一勺浇了肉汤的饭,郁云凉已经看出他吃不下,抱住他的肩膀:“殿下今日吃得好,肉汤记到明天。”

 祁纠额间有些细汗,郁云凉攥着袖子小心拭了,又添上件披风,一手替他慢慢按摩胃脘。

 “还能记账?”祁

纠靠在他身上,慢悠悠盘算,“再给我记半碗粥。”

 狼崽子眼睛都变得锃亮:“殿下喜欢喝?”

 祁纠笑了,摸摸他的背,掀起披风将两人一并裹了:“很好喝。”

 最要紧的还是补血,他是真快把这具身体的血吐干净了,动一动就要冒虚汗,眼前一阵接一阵地黑朦,很不方便。

 郁云凉猜到他的念头,跪坐在披风里,专心替他按摩胸口胃脘,低声保证:“殿下,我会叫你好起来。”

 祁纠知道,低头碰了碰郁云凉的额头,迎上黑漆漆的眼睛:“别着急。”

 郁云凉每天都听他这么说,慢慢就听进去了,很温顺地点头,收拢手臂抱紧祁纠。

 他不急,他就是不想让祁纠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吃半碗粥、几棵野菜,剩下的胃口全用来装苦药。

 ——但话说回来,祁纠昨日还进不下半点食水,今天就能慢慢喝下半碗粥,已经好了很多,接下去还会更好。

 郁督公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坚信他的殿下每日都能更好些,说不定等到秋风起的时候,就能吃他做的饭菜。

 这么一想,就叫人觉得日子很有盼头。

 郁云凉振作起来,扶着祁纠靠在树

 下消食,又很利落地去收拾饭菜、灶台,准备一会儿泡温泉的东西。

 他已经尽力加快速度,几乎脚不沾地取来大块棉布、软裘,又带了加药熏蒸过的干净中衣……至于练字用的石板布帛,索性一股脑抄了匣子回去。

 这样跑回院中,郁云凉直奔树下,抱住祁纠,披风里的身体已无声无息倒在他肩上。

 老大夫说了,这毒七日七夜不饶人。先高热再寒颤,日日折磨煎熬,每次毒发都要磨去一条命。

 能从这之中偷来半日舒坦,就已是万幸。

 郁云凉只觉得庆幸,至少那一碗益气补血粥被喝下去了大半。

 他跪倒在祁纠面前,动作极利落,半点不见慌乱,迅速用披风将祁纠牢牢裹紧,又将烧热的暖炉放在祁纠手上。

 祁纠靠在他肩上,微垂着头,胸口起伏极微,手拢不住暖炉,扶上去就又滑落。

 暖炉滚在地上,郁云凉及时将它拨开,不叫撒出来的银丝炭烫到祁纠。

 刚才还同他聊天说话的人,现在阖着眼不动,把手探在鼻间半晌,能微微察觉到一点冰冷气流,拂不起最轻薄的丝绒。

 ……

 郁云凉早做了心理准备,手仍然是稳的,紧紧抱扶住祁纠,轻声开口:“殿下。()?()”

 祁纠在调理作祟的毒气,人尚且是清醒的,隔了半晌慢慢挪动手指,在他掌心点了点。

 郁云凉滞在胸口的一口气呼出来,不叫祁纠费半点力,将祁纠背在背上,往温泉走。

 “狼崽子……1[(.)]1?1♀?♀?1()?()”

 不知走了多久,背上的人动了动,轻声说,“背得动了?()?()”

 “背得动了,我这些天吃了很多饭。()?()”

 郁云凉说,“长了很多力气,还有个子。”

 被他背着的人像是笑了笑,微微呼出口气:“真不错。”

 郁云凉脊背绷了下,把胸口那一点痛楚压下去,依然稳稳当当背着祁纠,一步一步走到温泉边上。

 他在温泉水里跪下,等温热的水流漫涌上来,将人裹住。

 郁云凉在水里转回身,抱住祁纠冰得慑人的身体:“殿下,先别睡。”

 老大夫说,这种时候,人越睡只会越冷,这种冷其实是错觉,是毒骗人在寒冬腊月、雪窖冰天。

 “醒着。”祁纠只是没力气睁眼,两人靠得极近,就慢慢吐字回他,“没事。”

 考虑到有这么一片温泉可泡,这一关是最好熬过去的了,只不过是冷一冷,不至于把狼崽子折腾得惨兮兮。

 郁云凉听见他回答,就稍微松了口气,抱着他游到温泉最热的那一处地热泉眼,将药枕垫在祁纠颈后。

 郁云凉跪在祁纠怀里,抱着祁纠,握着祁纠的手同他说话。

 因为失血实在太多,那只手

在高热时都是冷的,现在就更冷,几乎像是块冰。

 郁云凉把祁纠的双手抱在怀里,用胸口暖着,仍觉不够,探身取过放在岸边的烈酒。

 祁纠闻见酒香,慢慢睁开眼:“给我的?”

 “给我的。”郁云凉见他睁眼,心头放松不少,露出一点笑意,

 “我喝,殿下以后再喝。?()_[(.)]???♂?♂??()?()”

 祁纠现在的心脉,半点受不住烈酒,喝下去暖不暖身子不好说,只怕心脉叫酒力一冲就要碎裂。

 郁云凉是嫌自己不够暖和,他记得喝烈酒后身上发烫,烫得衣服都穿不住,非要跑出去吹风、去水里泡着才好。

 郁云凉大口灌下烈酒,在心里祈求许愿,让自己快一点发烫。

 如今尚是少年人的郁督公忘了,自己这辈子没喝过烈酒,尚且没有那么好的酒量。

 还没等烫起来,酒一下咽,郁云凉就被呛得不住咳嗽,几乎想不通自己上辈子干什么喝这个:“……难喝。()?()”

 靠在温泉水里、疑似半昏半醒的废太子殿下咳了两声,很坏心眼地幸灾乐祸,轻声笑了笑。

 郁云凉被他笑得脸上更烫,却又忍不住难受。

 他更愿意看见祁纠有力气睁眼、有力气说话,不要只是幸灾乐祸,最好落井下石地泼他一脸水。

 幸而这种滚烫很快就传到身上,郁云凉回到祁纠怀里,将身体贴近,把热意全给祁纠:“殿下,我们现在很暖和。()?()”

 郁云凉按照老大夫的嘱咐,不准那毒骗祁纠,不停对祁纠说:“我们没在冰天雪地里,我们在泡温泉……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春色很好。()?()”

 他牢牢抱着祁纠,少年人的胸膛发抖,呼吸都是哆嗦的,滚烫的脸和潮气一起往祁纠颈间贴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阖着眼仰在热石上、始终无声无息的人动了动,慢慢抬手,将他抱住:“伤心了?”

 郁云凉茫然点头,他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只觉得像是太过经年隔世的执念……他好像没能带着祁纠赶去一场春天。

 所以现在他不停告诉祁纠,春天到了、春景很好,他把岸边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都讲给祁纠,讲街上那些很繁茂的柳树。

 他不让那毒骗祁纠,他要把祁纠从数九寒天的大雪里抱出来。

 祁纠听的很认真,偶尔插一两句话,问花是什么颜色,树上有没有鸟窝。

 郁云凉没来得及细看树上有没有鸟窝,被他问住,又着急又紧张:“可、可能……”

 “可能有。”祁纠笑了笑,替他编答案,“树长得这么好,就有鸟来筑巢。”

 他慢慢说完这一句话,咳了几次,并没吐出血来,这具身体已经没有血给他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