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他想跟着祁纠
郁云凉愣了下,点点头。
“下次出门,折支杏花回来吧。”祁纠出主意,“咱们弄个瓶子插上。”
郁云凉点头:“好。”
今夜就去偷江顺的黑釉剔花折枝梅瓶。
他得了满意的答案,知道了祁纠除了喜欢柳枝,还想看杏花,就扶着箭筒起身:“我去给你解闷。”
“快去。”祁纠挥手,“射个连中三元。”
郁云凉捡起那把半旧的弓,漆黑的眼睛落在祁纠身上。
这样过了半晌,他才终于收回视线,露出一点很轻的、说不上是习惯还是本能的笑。
郁云凉点了点头,转身朝箭靶走回去,左手伏上右手小臂,猝然用力攥紧。
……钻心的疼痛骤然犯上来。
郁云凉用它压制心底的陌生感受,那是种他完全没经受过,极不好受、极难熬的感觉。
上一世,郁云凉很少会恨什么事、什么人,因为一般有什么人亏欠他,他当场就杀了。
但这一世,郁云凉开始尝出恨——他不知道自己恨多少人,又或许在恼恨上一世的自己。
倘若他没忘了怎么做一个人……倘若他不是把只会杀人的刀……
郁云凉张弓搭箭,他背对着祁纠,眼底溢出纠缠着的戾气。
他不该去做刀的。
他该坚持得更久一点、久到死了一世再活过来,久到等来祁纠,什么也不想地跟上去。
郁云凉记住了怎么弯曲手臂。
他一箭接一箭地发,几乎没有间隙。连珠箭矢破空,狠狠扎在箭靶中心。
箭尾兀自震颤不休。
郁云凉把弓勒满,嗡鸣着的弓弦几乎把袍袖震碎,如果不是祁纠教他,他现在恐怕要被割掉块肉。
他想跟着祁纠。
他很想……跟着祁纠。
——
把所有箭都射空,日头已往西走了大半。
郁云凉从未做过这样酣畅淋漓的事,他身上出了透汗、又被风吹干,手臂酸痛得几乎发抖,胸口却罕见的不再疼。
这种极度疲倦却又极度轻松的感受,几乎让他有些恍惚,有些忘了盘算杀狗皇帝的事。
郁云凉把弓小心收好,他走到树下,扶住祁纠的肩:“射完了。()?()”
祁纠偎着树干,身上裹着那件厚氅,吐息浅淡轻缓,被他一碰就滑下来。
郁云凉不觉得意外,跪在地上抱稳他,小心摇晃:“殿下。()?()”
“殿下,醒醒。?()??&?&??()?()”
郁云凉怕惊着他,声音极轻,“回房睡。()?()”
被他抱住的人胸腔轻震,咳了两声,慢慢睁开眼睛。
郁云凉等他醒过来:“今日的份练好了。”
“怎么样?”祁纠笑着问,“中了多少?”
郁云凉回头看了看校场另一头的箭靶。
中了十之八九,还算能交差。
“明日拿给殿下看。”郁云凉说,“先回房,你不能这么睡,会着凉。”
他对祁纠的态度并不稳定,有时规规矩矩叫“殿下”,有时又直呼“你”,有的时候甚至两个混在一起。
祁纠倒不是在意称呼——主要系统那边跟踪监测,随着称呼的混乱变化,郁云凉的黑化值也相当混乱,不停上下波动。
低的时候几乎不存在,高的时候却能飚满,像是在极为深切地恨着什么事、恨着什么人。
针对这种情况,祁纠和系统还准备开个小会,正好回去睡觉:“好。”
郁云凉小心地搀着他起身。
祁纠坐久了,站起来腿上就吃不住力,被少年宦官使足了力气架稳。
“明日我自己来练。”
郁云凉低声同他商量:“把箭靶拔回去,给殿下看,好么?”
祁纠让他练箭,一来是学手艺,二来是清郁气,自然无可无不可:“行啊,就是没我亲眼盯着,可不能作假。”
郁云凉就抬了下嘴角,垂眼反驳:“你今天亲眼盯着了?”
祁纠偶尔会被这把冷冰冰的刀反将一军,也忍不住失笑摇头,叹了口气:“
今天风不错,挺舒服……实在太困了。?()_[(.)]???_?_??()?()”
郁云凉很想点破他是身体太弱,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是点了点头,扶着祁纠回卧房。
校场在王府后身,要回去得走不远的路,郁云凉搀着祁纠走到一半,开始想要好好吃饭。
——倘若他从现在起,每餐饭都吃饱,再多吃些,将来应当就能长得够高、够有力气。
他就能直接背起祁纠,不必再让这人动腿。
这念头在少年宦官胸中徘徊,不自觉地有些出神,察觉到肩上的力道,才倏地醒过来:“怎么了?()?()”
祁纠扣住他的肩,微微摇头,眼里显出些思索。
郁云凉的视线瞬时冷沉下来。
他们四周没什么动静,郁云凉察觉不出有任何危机,但祁纠既然站住,他的匕首就立时滑在了手里。
“不是刺客。()?()”
祁纠沉吟,“有种气味……()?()”
有种他有点熟、又不算完全熟的气味。
很像是他老家开山垦荒前,风里会多出的味道。
祁纠用力向后揽郁云凉的肩膀:“走。”
——硫磺、硝石、木炭。
这是做黑火|药的东西。
郁云凉的反应极快,祁纠给了力道,就立刻向后撤身——但引信走得更快。
跳在风里的火星迸起,就震开惊天动地的接连轰鸣。
轰鸣越来越近!
郁云凉瞳孔凝定,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扑倒、护住祁纠,却还是晚了一步。
搭在他肩上的手撤开。
祁纠在运内力提真气、用轻功把人带走,和干脆就受点外伤里选,后者无疑更划算——毕竟他只剩下八条命,再丢一条小公公可能要去杀人。
祁纠将手抵在郁云凉后心,扯了大氅将人裹住,重重向前一推:“团身,把头抱住了!”
话说完,他自己也团身扑倒、护住头颈,任凭背后剧烈爆炸卷起的气流席卷而至。
……几乎是顷刻间,世界就暗下去。
祁纠从缓冲区坐起来。
“你这么可怕吗?”系统也完全没料到这种事,上辈子的沈阁可没被这么不依不饶追杀,“皇帝非要你死不可?”
对“自己很可怕”这种设定,祁纠倒是挺愿意接受:“看来是。”
“不过……应该也还有点别的原因。”祁纠和系统分析,“皇帝大概觉得自己快死了。”
上辈子,沈阁让郁云凉给皇帝下药,是种极为隐蔽的慢性隐毒——凡是这种慢性毒药,为了叫人上瘾,多半都会给些甜头。
比如服用之初,身体反而好转、反而比过去有了力气,仿佛又能复往日雄风。
比如噩梦惊悸不那么多了,失神的状况也减少,整个人都比从前有了精神。
这种假象,会叫人觉得自己身体开始好转,生出盲目的自信……这也就是为什么,几乎是个皇帝,就难免会在晚年开始衰弱的时候,忍不住沉迷丹药。
因为它看起来的确有效,的确能叫人恍惚觉得,还有千秋万岁。
沈阁给皇帝下的药?()????╬?╬?()?(),
阴差阳错()?(),
叫皇帝生出了春秋鼎盛的错觉。
皇帝不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认定自己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好活()?(),
自信能熬死一个毒性入骨的病秧子,自然也就不那么急着除去这个孽种。
可这次郁云凉没进宫,没去下那一剂绵延数年的隐毒,皇帝惊觉力不从心……偏偏除了沈阁,宫中居然没半个成年皇子。
……这种情
形,自然难免让宫中的那些势力,乱了阵脚。
祁纠甚至充分有理由怀疑,这么离谱的谋杀计划,都未必是皇帝干的——毕竟,在那个深宫之内,最畏惧他、想让他死的人可不是皇上。
新立的皇后、新封的太子,一旦皇帝骤然崩逝,都逃不过沈阁这个废太子的清算。
“……很有道理。”系统完全被他说服,但眼下的重点可能不是这个,“你看这个,郁云凉的黑化值是不是有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