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25 章 替你省银子


 祁纠醒来时,夜已经过半。

 郁云凉很能干,不仅把他和马车都弄回了废王府,还给他重新处置了肋间和右手的伤口。

 最好的伤药效力果然很好。

 系统隔着包扎妥帖的白布探查,只是过了个把时辰,血就已经不流了,伤口也覆了薄薄一层痂。

 只要不再乱折腾、就这么老老实实静养几天,皮肉伤就能好上大半。

 祁纠躺在榻上,分心听着系统念医嘱。

 他倒是不介意老老实实静养,就是骨头躺得发僵,一手摸索着按住肋间,尝试着坐起来。

 立刻有人一把摁住他:“别乱动。”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祁纠配合着不乱动,重新躺回去:“郁云凉?”

 他重伤初醒,说话的中气算不上足,喉咙又有些干,发出来的声音多了些沙哑的毛糙。

 这样不紧不慢着念出来,这个名字仿佛也多出些特殊的韵律。

 郁云凉身形微顿,又恢复如常,点上油灯:“是我。”

 郁云凉把油灯拿近,低头仔细查看他的面色,回想医馆里大夫的交代:“再躺三天。”

 祁纠很配合,抬手遮了下光,开始躺第一天:“伤药花了多少钱?”

 废太子相当大方:“给你报账。”

 “……”郁云凉想起这事就郁卒,脸色沉下来,将袖子里那个半旧的布包用力攥了攥:“别问。”

 花了一两银子……甚至还不止。

 总不可能光买药,加上白布药棉乱七八糟云云,又多出二三十文,

 郁云凉身上半样值钱的东西也没带,只能把司礼监的腰牌押下,将祁纠送回废王府。

 他给祁纠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又匆匆赶回去,取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家底。

 还钱的路上,路过卖甜汤的摊子,郁云凉又不由自主地掏出五个铜板,打着手势买了一碗半。

 那半碗被他端去隔壁的茶摊,加了半份茶汤。

 ……味道确实好了很多。

 郁云凉站在茶摊边上,一口接一口向下灌滚烫的甜汤,满脑子想的,依然是那只勒缰的手。

 他想起那只手上的伤,又看自己的手,因为被那人用布缠了,不过只是几条淡淡的红印子。

 郁云凉就更弄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废太子,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祁纠在想甜汤,他都闻见甜滋滋的桂花香了:“我的那碗呢?”

 郁云凉回过神,阴涔涔盯着他。

 半晌,郁云凉一言不发地出去,从炉子上把另一碗甜汤端进来。

 他放下那碗甜汤,一手揽住祁纠,让这人不牵动伤口稍微坐起,又在背后塞了个软枕。

 “有劳。”祁纠实在忍不住好奇,“你就这么一路端回来的吗?”

 郁云凉:“……”

 为什么废太子不是个哑巴。

 郁云凉懒得回答这种问题,在榻边坐了,舀起一勺试过温度,觉得不烫,就舀第二勺喂给祁纠:“张嘴。”

 祁纠左半

 边伤口不让动、右手被白布缠成了粽子,的确不方便自己端碗,索性配合地让张嘴就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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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也不矫情,就着郁云凉的手喝了几口,摇摇头示意饱了:“下次……跟老板说带走就行了。”()?()

 甜汤铺子也不是送碗的,要是说了带走,就会给个相当简易、垫着油纸做内衬的小竹篓。()?()

 短短一个晚上,里外里加起来,郁云凉已经抢了人家老板四个碗了。()?()

 郁云凉:“…………”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祁纠一阵,发现这人还算有力气、还算精神头不错,就把甜汤全倒进随身的水袋。

 郁云凉把水袋撂在祁纠手上,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这个全身上下嘴最烦人的废太子又叫住他:“去哪?”

 郁云凉:“去还四个碗。”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告诉他?

 今晚简直倒霉透顶,破财也不见消灾。

 郁云凉认定是这破王府晦气,抓起外衫就往身上套:“今夜我不回,你自己喝完甜汤,就躺好睡觉。”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回头扫了祁纠一眼,就往门外走。

 “郁云凉。”这人又用那种声音,慢悠悠逐字念他的名字,“外面冷。”

 “我不怕冷。”郁云凉说,“我怕热,怕烫。”

 冷是太正常和理所应当的事了。

 他不喜欢的是暖炉的温度、血的温度,那碗甜汤的温度。

 还有当时昏过去的人……被他从马车上抱下来,因为伤口崩裂发起高热,呼出来的那些灼烫气流。

 郁云凉一盏茶一换凉水帕子,寸步不离盯他大半个晚上,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人退了烧,重新恢复清醒。

 现在郁云凉必须去睡觉。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现在差不多算是两天两夜,胸口窒闷,脚下像是踩了棉花。

 如果再不快走,出去找个没人的僻静墙角,就要一头栽在这破烂王府的地上。

 “屋子破,风还是挡的。”身后的人像是能读他的心,继续跟他好说好商量,“不比外面好?”

 郁云凉冷声说:“不比。”

 他没有睡床榻的习惯,也不喜欢屋子,把衣服蒙头一裹,有个冻不死的僻静墙角就够了。

 郁云凉失去耐心,想要立刻离开,却不料走得太急,气力耗竭,迈出几步眼前就冒起金星。

 郁云凉死死咬住牙关。

 他急喘了几口气,把身体撑直,拖着脚步迈出去,勉强挪到门外,就靠着墙栽倒。

 实在倒霉、倒霉透顶。

 不都说破财消灾,莫非他的灾是沈阁?

 郁云凉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视野暗下去。

 他在陷入昏沉前听见脚步声,人的影子将他从冰凉的月色里覆住。

 厚实的披风落下来。

 “谁让你……”郁云凉很恼火,“下来……乱动的……”

 “我不让你出门,你不也不听。”那人说,“扯平了。”

 那人护着肋间伤口,也慢

 慢靠着墙坐下()?(),

 很大方地把腿借他当枕头:“我现在也搬不动你()?(),

 看看月亮吧。”

 疯子。

 看什么月亮▊()▊[(.)]?▊+?+?▊()?(),

 这么冷的天。

 郁云凉聊胜于无地挣扎()?(),

 很快就被单手制服,整个人都被那件相当厚重的披风裹牢,不甘心地滑进暖和的黑沉。

 ……他实在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郁云凉蜷缩身体,眼皮颤动,咬住牙关。

 这种感觉……会让他生出些自以为是的错谬,会让他忘记自己只不过是把刀。

 一把无知无觉的刀,一把没用了就会被废弃的刀。

 他会误以为,自己有资格做回一个人。

 /

 郁云凉这一觉昏睡了两个时辰。

 他在混乱的噩梦里惊悸,身体震颤,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又仿佛身陷挣不脱的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