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孤要这个

 废太子懒得动腿,不想亲自走路出门,就得有个步辇暖轿,备上熏香手炉,老老实实来接。

 /

 司礼监内,春寒料峭入骨。

 水牢一年四季都是冷的,这是司礼监的私狱,不伤人,只不过是折磨煎熬而已。

 郁云凉已经在水牢内站了两日一夜。

 其间有一次他尝试装死,闭了气栽进浑浊冰冷的水下,却立刻就被捞出来,用麻绳吊住。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名叫江顺,从争储起就跟着当今皇帝、在宫里搅云弄雨,因为赌赢了,所以成了权倾朝野的内相。

 前世记忆全在,论手段郁云凉并非赢不过他,只是时势尚且不足以出手,必须蛰伏。

 所以……郁云凉也必须在这水牢里,站到死一次为止。

 所谓死一次,自然不是装死——是要真失去意识,灌饱了水飘起来,再被人重新按活,这一场罚才算完。

 前世没有这种事。

 前世郁云凉被沈阁解救,和废太子府阴差阳错搭上暗线,江顺并没什么意见,甚至反而很乐见其成。

 ——毕竟宫中从未停歇过风起云涌,究竟哪个是最后的赢家,谁也不清楚。

 司礼监里的

小太监,被废太子几句好话哄着拐了去,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果将来废太子得势,一朝翻天,他们自然跟着走运。要是没得了势,那病秧子的短命批文还是应验了……也只要处理掉郁云凉。

 让废太子救一个小太监,同司礼监搭上条随时能掐断的暗线,这事谁都乐见其成。

 可要是……司礼监的人,居然救了本该死的废太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郁云凉干

 出的好事()?(),

 让江顺没法向皇上交代。

 于是这胆大包天的哑巴就被投进了水牢。

 什么时候能出去9()9[(.)]?9.の.の9()?(),

 那要看郁云凉能挺多久()?(),

 什么时候才肯被这些水灌去一条命。

 “你等什么呢?”来加水的掌刑太监慢悠悠问()?(),

 “就一闭眼倒下去,叫水淹死,我们再把你救活,这一罚不就受完了吗?”

 郁云凉垂着眼,看没过下颌的水面,沉默不语。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很不喜欢水,尤其是冷水,也很不喜欢被溺死。

 偏偏他又天生耐寒,接生他的人说他骨头都是冷的,这些水冻不死他,再站个三五天也一样。

 郁云凉也尝试过闭上眼倒下去,可他一落水就下意识闭气,这毛病无论如何也改不掉……除非是落进那条暴涨的肆虐浑河,否则他很难死在水里。

 掌刑太监彻底失去耐心,摆了摆手让人加水,想要给这哑巴小宦官一个痛快。

 水面缓缓上升,终于即将没过口鼻。

 郁云凉看着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他看了一阵就闭眼,等着水升上来,却在被水覆顶之前,先听见生锈的沉重牢门嘎吱挪动。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杂乱脚步声,牢门被寸寸挪着,硬生生推开。

 水牢常年阴暗潮湿,第一次有亮到刺眼的火光进来,上好的松油木火把烧得劈啪作响。

 掌刑太监同样难掩错愕:“谁?!”

 郁云凉也抬头,他匪夷所思地皱了皱眉,看见相当荒唐的一幕——居然有步辇能被抬进这种地方。

 因为水牢里实在相当憋屈、相当狭小和逼仄,那顶步辇也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和那些映在水中、明亮过头的滚烫火把一起,几乎像是梦中才会有的荒诞景象。

 江顺大概也觉得荒诞。

 司礼监掌印太监夤夜起身,匆匆赶来水牢,拦住行事越发捉摸不透、几乎是在找死的废太子:“……殿下?”

 江顺弓着身,仿佛是有些恭谨架势,可要细看就能看出,分明没有半点恭谨的态度。

 步辇上的人摘下风帽,斜倚在软枕上,扬手将几颗夜明珠抛进江顺怀里。

 “孤,“江大人,行个方便。”

 江顺哂笑了声,这夜明珠看成色的确是好东西,可惜没人敢收废太子给出的礼:“殿下……这事确实行不通。”

 江顺也并不忌惮这废太子——真要论起来,沈阁反而该忌惮他,甚至来拉拢、巴结他。

 江顺是什么人,是皇上跟前的心腹,是朝中内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宦。

 “这是宫中要罚的人。”江顺靠近了步辇,低声缓缓说,“他犯了难恕的大错,免了死罪,活罪难逃……”

 破风声里,江顺的声音戛然而止,噌噌连退数步。

 他的脸色惊疑不定,低头看胸前撕裂的衣襟,抬手摸住喉咙,眼里几乎透出惊恐。

 ——这病得半死不活、只差一口气的废太子,手里拿的不

 过是根掰着玩的柳枝!

 这柳枝方才凌厉如钢鞭()?(),

 片片柳叶灌注内劲?()?10??????()?(),

 锋利得如同刀刃()?(),

 竟是直接豁开了他三层衣物……留了三道分明血痕。

 若是再向上几寸()?(),

 卷上他全无衣料护

着的喉咙,只怕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后一句……

 江顺惊魂未定,他弄不清这废太子哪来这么一手可怕的功夫,更不明白沈阁这是要做什么,尽力清着嘶哑的喉咙:“殿下,这——”

 步辇上的人偎在软枕上,揣着袖子里的暖炉,将一个绣了金丝的锦囊放在手心,翻来覆去端详一圈。

 这次江顺的心真正狠狠一沉,他一按衣襟,就知道彻底招惹了麻烦。

 这锦囊里是绝对见不得人的东西。

 司礼监谋朝,为了保住这滔天权势,使了不知多少说出来要杀头的阴私手段。

 “殿下……”江顺的喉咙艰难动了下,哑声道,“只是要人?”

 那废太子分明极羸弱,连坐直都困难,暖炉不离手,靠着暖枕一味把玩锦囊。

 沈阁从袍袖里露出来的手指,不仅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腕间隐着的血脉,甚至隐隐泛出某种不祥的淡淡青紫。

 短命之相。

 江顺忽然反应过来,用力咬了咬牙,回身打出手势。

 立刻有人将郁云凉从水里捞出来。

 不止捞出来,还有太监拿来大块上好棉布,擦拭干净郁云凉身上、头上的冰水,拿来新的黑衣给他换上。

 这些伺候人的手段,宦官最擅长,不过须臾功夫,郁云凉已被收拾得干净妥帖,被推到江顺面前。

 江顺盯着这个刚收来几天的义子,脸色变换不定,有阴冷有忌惮,却也有深思。

 忌惮是源于竟然来闯水牢要人的沈阁——同他们所预料的远远不同,朝堂风云暗涌之下,凭这个废太子的手段……只怕未必那么容易死。

 江顺极擅审时度势,此时拿不准沈阁底细,便不贸然彻底交恶,反倒从善如流地换上笑脸。

 “殿下,您府上既然空虚……看上什么人,说一声就是。”江顺带着笑脸赔礼,“咱们太监就是干这个的。”

 “只是这小宦官尚未调|教妥当,野性难驯,实在怕冒犯了殿下。”

 他把郁云凉推给沈阁:“用不用司礼监再添几个人,送去伺候?”

 郁云凉在水牢站了两日一夜,腿上已然僵硬,踉跄两步,被一只苍白泛青的手扶住。

 他顺着那只手向上,看见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沈阁。

 那人的气息很弱,却不乱,斜斜靠在步辇里,身后垫着数个软枕,胸口轻缓起伏,捧着暖炉的手依然冰冷。

 即使是这样,沈阁的眉宇间,依然是种很漫不经心、相当从容的神色,仿佛从来的那一刻就笃定结局。

 这种气势活生生镇住江顺,让这个杀人如麻的权宦,在此刻全然想不出第二种转圜办法。

 “不用。”沈阁慢悠悠说,“承大人情。”

 沈阁说:“孤要这个。”

 郁云凉抬起头,漆黑瞳仁盯住眼前陌生人影。

 沈阁也正看着他——松油木火把的光太过刺眼了,把整个水牢照得通明。

 那点光落在沈阁身上,让一切都变得极具欺骗与诱惑性,仿佛空中阁楼、镜花水月。

 ……

 沈阁看起话,闭了眼养神,又靠回步辇里,抱着暖炉慢吞吞拢那一点热气。

 ——这才合理,郁云凉想,这人前几天被他拖进医馆,还奄奄一息得像是死了。

 直到现在,郁云凉依然还怀疑,这是场极离谱的梦,又或者是濒死之际的幻觉。

 或许他总算学会了怎么把自己溺死,在被那些人按着控水时,做了这么个荒诞的……

 步辇被慢悠悠抬着,很是费劲地挤出那个狭小的牢门。

 沈阁发觉他还在原地杵着,就睁开眼睛回头:“跟上。”

 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是个骗局。

 郁云凉迈出僵硬的左腿,踩着明亮异常的火光,跟上步辇里的沈阁。

 作者有话要说

 过是根掰着玩的柳枝!

 这柳枝方才凌厉如钢鞭,

 片片柳叶灌注内劲,

 锋利得如同刀刃,

 竟是直接豁开了

他三层衣物……留了三道分明血痕。

 若是再向上几寸,

 卷上他全无衣料护着的喉咙,只怕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后一句……

 江顺惊魂未定,他弄不清这废太子哪来这么一手可怕的功夫,更不明白沈阁这是要做什么,尽力清着嘶哑的喉咙:“殿下,这——”

 步辇上的人偎在软枕上,揣着袖子里的暖炉,将一个绣了金丝的锦囊放在手心,翻来覆去端详一圈。

 这次江顺的心真正狠狠一沉,他一按衣襟,就知道彻底招惹了麻烦。

 这锦囊里是绝对见不得人的东西。

 司礼监谋朝,为了保住这滔天权势,使了不知多少说出来要杀头的阴私手段。

 “殿下……”江顺的喉咙艰难动了下,哑声道,“只是要人?”

 那废太子分明极羸弱,连坐直都困难,暖炉不离手,靠着暖枕一味把玩锦囊。

 沈阁从袍袖里露出来的手指,不仅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腕间隐着的血脉,甚至隐隐泛出某种不祥的淡淡青紫。

 短命之相。

 江顺忽然反应过来,用力咬了咬牙,回身打出手势。

 立刻有人将郁云凉从水里捞出来。

 不止捞出来,还有太监拿来大块上好棉布,擦拭干净郁云凉身上、头上的冰水,拿来新的黑衣给他换上。

 这些伺候人的手段,宦官最擅长,不过须臾功夫,郁云凉已被收拾得干净妥帖,被推到江顺面前。

 江顺盯着这个刚收来几天的义子,脸色变换不定,有阴冷有忌惮,却也有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