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19 章 春天(第一世界完)

 叶白琅背着祁纠向里面走,给祁纠描述他看见的景色。

 《好词好句好段》有用,叶白琅对美好景色的评价,终于不再是相当匮乏的“好像死了”。

 狼崽子终于松口,不再钻牛角尖地犟着,认定只有死了以后才能这么享受,才会有好事发生。

 祁纠对这个进步相当欣慰:“给你颁个奖。”

 叶白琅很配合:“谢谢哥哥。”

 他领了祁纠颁的奖:一片在枯枝上挂了一个冬天,被风吹下来,正好砸在祁纠手上的红叶。

 叶白琅要背着祁纠,空不出手,就拜托祁纠把它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叶白琅给祁纠背《好词好句好段》。

 他认真地背,但因为缺乏理解、生搬硬套,背出了一年四季。

 要是祁纠真信他胡扯,或许真会以为他们走在一片春意盎然、夏日炎炎、秋高气爽、寒冬腊月的神奇树林。

 祁纠绷不住地乐了一声。

 叶白琅刚把嗓子背哑,他听见祁纠有反应,就停下脚步:“哥哥?”

 “挺不错……”祁纠轻声说,“把我放这儿吧。”

 叶白琅的脚下失去重心,剧烈栽了下,又重新站稳。

 “没有不错,这里不好。”叶白琅说,“哥哥,是我编的,我在乱背,想逗你开心。”

 叶白琅结结巴巴地说:“哥哥,你别生气。”

 祁纠知道,他没生气,只是没有时间了。

 不知道系统那边的成果怎么样,有没有帮他搞到一只炫酷的帅乌鸦。

 祁纠捏了捏叶白琅的脸:“没生气,想什么呢?”

 “我家在差不多的地方。”祁纠说,“没开玩笑,我在山上的林场长大,一到冬天就进山。”

 他听见鸟叫,听见叶白琅踩叶子的声音,感觉到空气的干燥寒冷,就知道这地方跟他家差不多。

 再往里走就不安全了,林子深处比外面暖和,野兽也知道这件事,会藏在里面过冬。

 “你回家以后……”祁纠说,“别关窗户,留条缝。”

 祁纠帮叶白琅整理领口,慢慢理好了,扣好扣子,轻拍两下。

 叶白琅无声摇头。

 他拼命摇着头,身体抖得激烈,他不听祁纠的话,踉跄着往

 林子里跑。

 他背着祁纠往林子深处跑,去追那一点缥缈的虚幻春天。他摔了跟头,祁纠也不怪他,一只手懒洋洋滑下来,落在他的左肋间。

 ……落在他心脏的位置,祁纠替他堵着窟窿,替他挡着风。

 “哥哥。()?()”

 叶白琅说,“哥哥,等一下,再等一下。10()10?10@?@?10()?()”

 他知道祁纠为他撑了多久,他知道祁纠很累,知道自己自私到极点……他都知道。

 叶白琅背着祁纠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不知道祁纠是不是已经失去耐心。

 他一跤摔在地上,眼前终于不是雪、不是枯叶,是绿色的春草。

 绿色的草芽把地面拱开了。

 “春天,春天到了,哥哥。()?()”

 叶白琅剧烈地喘着气,他彻底失去力气,跌坐下来,“我们到了。()?()”

 他握住祁纠的手,拼命想要带祁纠去碰那个软嫩的、新生的柔弱草芽。

 不行,还差了几公分。

 只是很细微的几公分距离,只差一点,祁纠的手碰不到那棵草。

 祁纠的手指冷而僵,固定在微微弯曲的形状。

 叶白琅的动作渐渐缓下来。

 他格

外小心、一点一点地把祁纠从背上放下。

 祁纠躺在草地上,微睁着眼睛。

 “……哥哥?”叶白琅轻声问。

 他摸摸祁纠的头发,又碰祁纠的脸。

 那是种从没有过的冰冷——即使在这段时间里,也从没有过。

 叶白琅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没关系……我帮你。”

 不过他得先喘口气,他跑得太累了,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叶白琅一头栽在地上。

 他撑着一条胳膊,拼命侧翻过身体,盯着祁纠不眨眼,大口喘着气。

 这些呼吸进不去肺里,他的眼前慢慢变得昏黑——可又在某一个节点,叶白琅的脊背忽然痉挛般悸颤。

 ……他忘不掉。

 这些天来,祁纠不论多累、多没力气,都会留出一只手,在他背上慢慢地拍。

 这样的节律被祁纠刻进他的骨头里,他忘不掉,所以在缺氧濒临极限的时候,就自动在他身体里复苏。

 祁纠教给他的呼吸频率,让叶白琅眼前的黑雾散去,让叶白琅绝望地活过来。

 活过来也好,还有几件事做。

 叶白琅想,祁纠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的,不知看没看到春天。

 “哥哥。”叶白琅说,“你看。”

 祁纠说话算话了,祁纠陪他过了一个冬天,又陪他看见春草。

 叶白琅想要把那片草芽拔出来,放进祁纠手里,可碰到柔嫩的草叶,又停下动作。

 他不是什么善类,不至于对没知觉的草木有怜悯。

 ……但这是祁纠的春天。

 他不能破坏属于祁纠的东西,任何东西,这真麻烦,因为第一件属于祁纠的东西是他自己。

 叶白琅收回手。

 他有些吃力地爬过去,抱着祁纠,一点点按摩那些早已

 僵硬的关节。

 然后祁纠的手被他拢着,他们一起去碰那片草叶。

 他让祁纠碰了碰春天。

 叶白琅松开手,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笑。

 他不闹了,不再打扰祁纠,他们两个都好好休息一下。

 叶白琅准备攒点力气,等他有力气了,就抱着祁纠去找个漂亮点、舒服点的地方。

 他在祁纠颈间拱了拱,打算赖在祁纠身边休息一会儿,就立刻爬起来这么做……他打算这么睡一小觉。

 有很多天,叶白琅都不敢睡觉了。

 现在终于用不着再赶路。

 叶白琅学着祁纠的样子,慢慢抻了个懒腰。

 他正想闭上眼睛,却忽然觉察到危险,倏地睁开眼,重回警惕。

 ……几只鬣狗从林子深处冒出,幽绿色的眼睛闪烁。

 鬣狗的习性,轻易不会选择捕食活物,它们的目标……是祁纠。

 ……

 这个认知扎进叶白琅的太阳穴,泛着寒气,让他久违地开始头痛。

 叶白琅盯着这些畜生,他从怀里摸出匕首,把祁纠护在怀里。

 他无视愈演愈烈的头痛,眼底渗出冰冷到无机质的杀意。

 “哥哥。”叶白琅低声向祁纠解释,他不敢让祁纠听出,他其实在高兴,“我可能要来陪你。”

 不是他故意的,他知道祁纠不愿意他陪。

 可他已经没力气了,他要和这些畜生拼命,不准这些畜生动祁纠……他可能会受伤,可能会流很多血,可能会被咬去几块肉。

 在这种偏僻地方,受了这种程度的伤,自然别想再走出去。

 叶白琅不敢被祁纠发现自己在高兴。

 他垂着眼,用一截布条把匕首缠在手上。

 他知道为首的鬣狗正弓起脊背、准备攻击。

 他也正在准备。

 叶白琅牢牢抱着祁纠,他盯住即将扑上来的丑陋畜生,嘴角刚抬起来,就被结结实实扇了一翅膀。

 后脑勺的力道熟悉得让他瞳孔悸颤。

 叶白琅呼吸窒闷,他胸口被祁纠堵着的窟窿仿佛又骤然豁开了,激烈的痛苦迟来半拍将他吞没。


 叶白琅低头看着怀里的祁纠,他摸了摸哥哥的睫毛、眼睛,鼻梁和不带血色的嘴唇。

 他的胸口缓缓起伏,茫然抬头。

 比他更茫然的,是那群逡巡着逼近落单旅人、正准备群起而攻之的鬣狗。

 ……铺天盖地的乌鸦。

 羽毛黑亮、喙利爪锐的乌鸦,黑压压一片,落满了这片春天的树林。

 作者有话要说

 有番外!有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