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春天(第一世界完)
祁纠慢悠悠睡醒过来。
车在飞驰,他们已经在路上。
叶白琅说话算话,的确弄来了辆很好的车。
不是那种用来彰显身份、象征地位,豪华的确是豪华,坐起来却相当不舒服的低底盘敞篷超跑。
这具身体的基础数据和祁纠差不多,祁纠长手长脚,身量也高,在足够宽敞的空间里放开了舒展身体,忍不住舒服得叹了口气。
很轻的叹气声,混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被叶白琅立刻分辨出来。
叶白琅找到地方停好车,从前排的缝隙里爬回去,抱起祁纠的手:“哥哥,怎么了?”
“舒服。”祁纠用手指头点狼崽子的掌心,“别乱停车,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叶白琅抿了下嘴角,把脸贴近祁纠的额头:“嗯。”
他没乱停车,他们走的这条路很僻静,路上没什么人,叶白琅把车停在安全的岔路道缘外。
这也是祁纠教会他的,要远离危险,保存好有生力量。
叶白琅记住祁纠教给他的所有事,所以这一趟的准备才会相当周全,路上也相当平安。
他都做到了,于是祁纠睡着的时候安稳,醒来就觉得舒服。
叶白琅被这一整件事哄了,胸口生出微弱暖热,苍白的脸颊有些泛红。
他小心剥开祁纠的外套,钻进祁纠怀里,蜷成一个小球,轻轻拱祁纠空着的那只手。
祁纠被要摸的狼崽子逗乐,顺势胡噜胡噜毛:“我们在哪?”
“附近郊外的林子。”叶白琅不太喜欢这片树林,他怕祁纠在这就要下车,低声说,“这里不好,哥哥,我们去找别的。”
这里的林子有鬣狗,有该死的狼獾畜生,有分割树林的冰冷江水和埋人的雪。
有过……倒在里面的祁纠。
祁纠本来也没想下车,他还想去豪华大酒店睡觉,察觉到狼崽子的闷闷不乐,就拍了拍叶白琅的背:“行啊。”
“慢慢找,不着急。”他一下一下,轻拍这只又在发抖的狼崽子,“我们就从这往北,我给你几个地名。”
叶白琅拱着祁纠慢慢点头,听祁纠说那些路线,把每个字都记住。
祁纠身上的温度很弱,但中药的苦涩和消毒水的味道都在这趟出逃里变淡了,属于祁纠的气息重新开始鲜明。
叶白琅闭紧眼睛,贪婪地大口呼吸。
他从没去过祁纠说的这些地方。
但他猜,要找的目的地一定有满山的苍莽深林,生机浓郁,有阳光、冰雪和自由的风。
……就像被他困住以前的祁纠。
“狼崽子。”祁纠忽然开口,“我是不是从没和你说过?”
叶白琅从无休止的念头里暂时脱离,睁开眼睛,伸手整理祁纠身后的靠垫:“什么?”
祁纠靠在软和的靠垫里,抱着他的手一下一下慢慢轻拍,歪着脑袋琢磨一会儿,脸上浮出些要干坏事没干成、满不在乎的惋惜。
“我爬树非常厉害。”祁纠说,“给我根安全
绳,能从七十米的树稍到地面往返。()?()”
——而爬楼这种事,其实又要比爬树简单得多。
能长七十米的树干,一定极为粗壮、相当不好着力。高楼就不一样,有很多阳台都有防盗窗。
叶白琅没想到祁纠要说这个,有些错愕,愣怔着抬头。
祁纠本来在顺毛,正好被狼崽子的眼睫毛蹭过指尖,没忍住揪了揪,枕着手臂:“所以……()?()”
……所以。
没有被困住这么一回事。
当初那段时间,祁纠想走,完全随时都能走。
最严重的后果,也无非就是不小心上个本地奇葩新闻,“一神秘男子徒手爬下大平层()?()”
、“中途饿了,甚至折返回去吃饭∮()?∮%?%?∮()?()”
。
在这种情况下,“困住”这个词就显得既不客观、也不准确,还不如用另一种说法。
是祁纠自己选择留下。
因为他一时手痒,喂了只狼崽子。
所以,祁纠索性就这么留下,开始亲手养一头伤痕累累、冲着他炸毛龇牙的狼。
“我们这趟度假,得先定个基调。”祁纠专门考虑过这件事,“你不能老想这个。”
祁纠挑理:“玩不痛快。”
叶白琅被他的手指点在太阳穴,几乎是狠狠打了个悸颤,胸口才终于开始起伏。
他很聪明,悟性非常高,又被祁纠亲自上手教了这么久。
他听得懂祁纠的话,能理解祁纠是什么意思:“可是……”
祁纠要掉下去了,不得不打断他:“搬运我。”
叶白琅回过神,立刻抱住祁纠,手臂使力,想让祁纠重新躺得稳当。
可祁纠却只不过是埋了个小陷阱。
等他自投罗网,祁纠就忽然改变重心,结结实实压下来。
他们的胸口因为这个动作贴得极近,祁纠的手还挂在叶白琅肩上,照后颈一捋一按,就把狼崽子管得丝毫动弹不得。
“可是什么?”祁纠把狼崽子轻松困住,额头抵着额头,“你觉得,是你捉住我?”
叶白琅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胸口的那个透风的窟窿并没好,但祁纠的心跳透过胸腔,在他麻木僵冷的心脏里震。
……他捉不住祁纠。
哪怕现在祁纠病成这样……如果祁纠一定要下车,一定要在这片林子里躺下直接睡着了事,叶白琅也不敢拒绝。
叶白琅只敢等,这是祁纠唯一做不到的事,祁纠没办法命令他走。
他躲起来等,等祁纠好好睡着了,就在旁边一起躺下,等雪埋住他们。
如果没有祁纠的允许,叶白琅甚至不敢去拥抱祁纠。
“你是我的饭票,忘了?”祁纠的声音里带一点笑,懒洋洋沙哑,听得出调侃,“我亲自抓的。”
他哄着自己的饭票,仍然慢慢轻拍着叶白琅的背,漫不经心掰着指头数:“饭票,医保,司机,氧气罐……”
叶白琅在最后这个身份里,极为短促地笑了下。
他的眼睛没有笑,只是小心地
抱起祁纠,慢慢站起?.の.の?()?()”
祁纠知道这是哄差不多了,闭上眼睛抻懒腰:“行。()?()”
叶白琅舍不得放手,他帮祁纠一点点躺好,拿过氧气面罩帮祁纠戴上,额头依然贴着祁纠冰冷的颈窝。
祁纠的手慢慢滑下来,被叶白琅抱住,叶白琅仔细按摩那条手臂的肌肉,把每一处都揉得放松。
……祁纠一直在拍他的背,直到用完最后一点力气。
直到叶白琅记住……缓解通气过度的呼吸频率。
叶白琅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他胸口的窟窿被祁纠堵住了,因为施工方身体不好,手法稍微有点粗暴,堵得乱七八糟。
但堵住了,现在他再喘气的时候,已经没那么刮骨的疼。
祁纠把堵窟窿的方法也教给他。
他本来不想学,但祁纠一定认为这样有必要的话,他就学,他不会让祁纠白费力气。
“哥哥。()?()”
叶白琅已经记住了祁纠说的地名,那是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我们继续走。()?()”
他被祁纠捉住,也被祁纠驯服:“我们去北方。”
/
他们按照祁纠指的路走。
祁纠制定的旅行计划,叶白琅背下了每个字,一路严格执行——于是叶白琅的人生里,开始多出大量过去从没有过的经历。
还有这辈子从没见过的风景。
他们去泡了天然温泉,温泉是半露天的,在一片郁郁葱葱的人工林里,附近有清脆鸟鸣。
祁纠泡到一半就犯困,抓过叶白琅当枕头,打着哈欠睡着。
温泉里很滑,叶白琅怕摔到祁纠,一直不敢乱动,于是看见了喜鹊跟燕子打架。
他把这件事记下给祁纠听。
祁纠枕着胳膊,懒洋洋地听,中间被心电监护的警报打断了几
次,但叶白琅依然笨拙地、结结巴巴地把整件事尽力讲完。
祁纠就一本正经地教他,下次在遇见这种事,怎么两边搓火,引来一群燕子和一拨喜鹊,打个过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