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番外四
李兰修抬眸瞧着楚越,不徐不疾地说:“来的都是客,当然要招待他。”
“公子为何要用我长寿面招待?”楚越全然无视一旁虎视眈眈的楚傲天,为一碗面斤斤计较。
李兰修不禁觉得好笑,“你若想吃,叫人再送一碗。”
楚越十分地不爽,“不了,公子明年再送我。”
蠢狗倒是好养活,李兰修拍拍搂在腰间的手臂,提醒道:“客人还在。”
楚越将他搂得更紧,姿态亲昵无间,“就是给他看的。”
楚傲天:“……”
在一个饿肚子的饥殍面前,大肆地吧唧嘴,实在不地道。
楚傲天深眯着的眸光阴冷,忍耐已到极限,手中飞速地掐出法诀,灵光一闪,身影在空气中逐渐淡化。
宛如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兰修轻轻地“嗯?”一声,“他遁了。”
“尚在岛上。”楚越弥散的神识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看来冒牌货贼心不死,他依然搂着李兰修不放,“公子可知他是何人?”
李兰修摇摇头又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应当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你。”
楚越瞥眼空荡荡的门口,不觉得他与楚傲天有任何相似之处,“他没有道侣么?为何要抢我的?”
李兰修初见楚傲天那日一身的伤,楚傲天心如死灰的模样,看来日子过得很不好,他将楚越推开一些,指尖在胸口轻点一下,“笨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
楚越毫不在意楚傲天的处境,与他无干,垂首额头抵着李兰修,颇为得意地一笑,“公子只能有一条狗,那便是我。”
李兰修很满意他的自知之明,家养的狗比野狗可爱多了。
楚傲天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论起实力,他与主上不相上下,但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想正面击败主上,胜利概率渺茫。
唯一的胜算便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才能克敌制胜。
简而言之,从背后下黑手。
自从这日后,楚越一刻不离跟在李兰修身边,祝融岛上的众人严防死守,四处搜寻一位与主上长得很像的青年。
楚傲天藏身在岛屿深处的一片幽暗树林,日日夜夜注视着远处亮如白昼的寝宫。
树影摇曳间,他像一只孤魂野鬼,游荡在阴影里。
那座遥远温暖的宫殿里,楚越与李兰修亲密无间,每日甜甜蜜蜜,而他一身的伤,蜷缩在潮湿寒冷阴影里,像条丧家之犬,躲避岛上无所不在的搜查。
楚越跟在李兰修身后寸步不离,没过几日,黏得李兰修开始腻烦,不准楚越继续跟在屁股后面。
这便给了楚傲天可乘之机,当天夜里,楚越与李兰修在亭中对月小酌,饮得酒酣耳热,杯中空空。
楚越回房间拿壶酒的工夫,楚傲天再次换上窃来的白袍,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堂而皇之地走进花亭里。
李兰修醉眼惺忪, 软绵绵趴在手臂上打着哈欠, 瞧见来人睨他一眼,阖着眼迷迷醉醉。
楚傲天停在他身边,像模像样地俯下身说:“公子,不准再喝了。”
李兰修置若无闻,衔起仅剩的一盏酒,唇红齿白的嘴微张,将酒倒进嘴里。
楚傲天夺过他手中的酒杯,顺理成章地握住他莹润冰滑的手,仿佛是在握着极品的云锦绸缎,他忍不住指腹轻抚几下,“公子的手好软。”
李兰修抽回手来,用力推开他靠近的脸,“你离我远一些。”
楚傲天未察觉到这次有什么纰漏,方只说了两句话,便一本正经地道:“公子是我的道侣,我摸不得你的手?”
李兰修不跟他玩,瞧着他说:“离我远些,他回来可饶不了你。”
前几日他假装分不清谁才是道侣,不慎将狗给惹急了,当夜搞得他腰肢酸软,折腾他整整一宿。
楚傲天挑起眉头,摸摸自己的脸,“你从何处认出来的?”
李兰修起身懒懒靠在亭柱,打着哈欠说:“味道。”
“味道?”楚傲天抬起手臂,轻嗅一口,没有任何气味。
李兰修打量他一遍,低低嗤笑道:“你半点狗味都没有,无聊得很。”
楚傲天不知他说的“狗味”究竟是什么味,计划已经败露,他故技重施,掐出法诀,摇身一变,化作烟雾烟消云散。
只是这一次,他并未离去,而是蹲在不远处,一片漆黑的阴影里,幽暗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亭。
楚越大步飞驰走进亭子,将一坛酒搁在桌沿,耳尖警觉地一竖,顿时笑得干净英朗,“阿修,可还记得紫台峰的百花酿?”
李兰修配合他的演出,饶有兴趣地说:“当然记得,百花酿桂馥兰馨,我最喜欢的酒。”
楚越掀开酒坛,浓郁甜蜜的花香扑面而来,“前些日子回来的路上,我向师父讨了几坛百花酿。”
李兰修眉眼微挑,屈指将酒盏推给他,“添酒。”
楚越将百花酿添入酒壶里,再一手拎起酒壶,倒进他的酒盏,“见到这坛百花酿,我便忆起与公子在紫台峰共度的日子。”
“嗯?什么样的日子?”李兰修哪能不知他的心思,炫耀给某个见不得光的人看。
楚越垂眸望着他,情真意切地说道:“公子当年于危难之际救我,不计前嫌引我入重玄宗,赐我修行功法,庇护我于纷争之中。”
“那些丹药、至宝,公子皆为我筹备,还亲手为我铸造一柄乌刀。”
楚傲天幽恨地盯着他,不由自主地切齿,在重玄宗外门的日子,是他此生最不如意的时日,因为天赋异禀,不知遭受多少欺辱,受尽委屈,为何主上不用经历这些?
更别提那些丹药至宝,他那不做人的师父薛悟究,将他当作拉车的牛马,赏赐一些低级的丹药,就想要他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至于他的那柄乌刀……他为薛悟究卖命几次,才买到那块噬魂寒铁矿,其中辛酸,只有他自己知晓。
主上什么都不用做, 便有人为他准备好一切, 长着相似的一张脸,这公平吗?!
这合理吗?!
楚傲天悄无声息地抽出刀来,手指轻抚过锋利刀刃,磨刀霍霍向主上。
楚越似乎全然不知危险将至,缓缓俯身凑近李兰修,“公子待我与众不同,旁人进不了公子的寝殿,公子却纡尊降贵与我共居一室,这般恩情,怎能忘怀?”
李兰修唇角微翘,迷醉的眼眸瞧着他说道:“你记得便好。”
楚傲天记得主上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一清二楚,刺心刻骨,他执刀的手掌一抬,刀刃无声地从他手中飞出。
夜色里乌黑的刀隐去杀气,与夜色融为一体,倏忽之间刺向楚越后背!
楚越竖起的耳朵微微地一动,在刀刃即将刺入的一瞬间,他倾身更靠近李兰修,刀刃“噗呲”一声响,斜斜地刺入他的肩膀。
他吃痛蹙起眉,站直身子猛地拍一把肩头,黑刀被灵力震出血肉,无功而返,向着主人的手里飞回。
“公子小心。”他侧身挡在李兰修身前,警惕地盯着刀飞回去的方向。
李兰修瞧着他染血的肩头,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机?他起身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摁压在他出血的伤口,抬高声音说:“躲躲藏藏岂是英雄所为?为何不出来一见?”
楚傲天听了他这话,一手执着刀,缓步从黑暗里走出来,赤红的血从刀尖一滴一滴坠落。
楚越将李兰修挡得严严实实,冷冷地扫一遍楚傲天,“背后捅刀?这一点都不像我,我做不出如此阴险的事情。”
楚傲天怒火中烧,你做不出如此阴险的事情,但你能躲的刀你不躲,你居心何在!
楚越淡淡然说道:“你连正面厮杀的勇气都没有?敢不敢与我较量一场?”
楚傲天握刀的手掌收紧,正欲同意,一道轻盈悦耳的声音从主上背后响起,“回你的世界去吧,这里从来不属于你,也永远不会属于你。”
“为何?”楚傲天呆在原地怔仲,猛然收缩的瞳孔痛楚。
李兰修从楚越背后走出来,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你不是他。”
楚越唇角轻勾,似笑非笑地瞧着楚傲天,幸福的人一点都不遮掩他的幸福。
楚傲天脸色发白,不理解这世道为何这般不公平,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进,仿佛一头冻得瑟瑟发抖的虎豹,想靠近散发着温暖的火光。
然而这火光不属于他,楚越身影一闪,挡在了李兰修身前,平心静气地说:“非礼勿视,面斥不雅。”
李兰修轻哧一笑,醉蒙蒙地靠在楚越没沾血的肩膀,只露出些许乌润的墨发。
楚傲天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没想到李兰修什么都没说,他颔首自嘲地笑起来,笑得手中的刀跟着发抖。
仿佛遇到人生最欣喜的事情,他的笑容逐渐扩散,笑得不禁躬下身来,“哈哈哈!”
“哈哈哈。”
楚傲天身体剧烈地发颤,黑刀从手中滑落坠地,“叮”的一声响,他浑然不觉,撑着膝盖阵阵大笑。
那笑意里却没有任何的欢愉,饱含着凄冷幽暗与不甘心。
楚越背过一只手臂,慢慢握紧了李兰修的手,十指紧紧地交缠,感受那微凉细腻的指尖。
楚傲天的笑戛然而止,直起身深深地盯一眼李兰修,做最后的诀别,随即他手掌一展,黑刀回到他手中。
刀刃毫不犹豫地抹向自己的脖颈。
血腥炸裂的一瞬间,他的身影怦然一抖,化为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李兰修悠悠地呼一口气,脸颊靠在楚越的肩头,打着哈欠说:“困了,回去给你治伤。”
楚越瞥眼空荡荡的空地,转过脸笑得露着白森森的齿,眼眸跟一头狼似的明光烁亮,“公子能否再说一遍?”
“说什么?”李兰修瞧着他,明知故问。
楚越轻声道:“公子心里清楚。”
李兰修故作思索,好狗就这么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他心情顿时好起来,抬手揉揉楚越的头顶,“因为你不是他。”
楚越不自觉地蹭蹭他的手,漆黑的眼眸亮得璀璨耀眼,尾巴几乎要从身后翘起来了。
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