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塔兰泰拉喜剧(七)
已经下到地狱的灵魂,又怎么敢贪恋从前鲜活的时光!
魔蛛蓦地狂性大发,牠罕见地离开了自己的落脚点,冲向人类的渺小被窝——倘若牠疯狂的大脑中不是尚存一线理智,人类一定会被牠重重碾碎。
穆赫特怒气冲冲地来到罪人的简陋小窝边上,不需要灯光,恶魔的眼睛能看清黑夜里的一切事物。
人类脱去衣物,他的皮肤白如牛乳,白如新雪。在夜色的隐蔽下,他意志昏沉地抚摸着自己,他喃喃自语的嘴唇是红的,面颊更是晕满活色生香的红。
穆赫特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刻,牠忽然生出了一丝害怕。
穆赫特心灵混沌,牠并不明白这丝害怕从何而来,牠只知道,自己的獠牙发痒,足肢也酥麻地钉在原地,好像再也走不动路。牠的眼珠,牠还没被夺取的四颗眼珠,犹如着魔,只顾怔怔地望着人类的身体,人类的动作,仿佛那抹惊心动魄的白和红可以把牠仅存的视力全部吸走,并且牠也心甘情愿。
……这难道不可怕吗?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如同一只撞进蛛网,但是奋力挣扎的猎物,穆赫特挣断了束缚牠的那些蛛丝,一言不发地朝后退去,牠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巢室。
黑夜里,盛玉年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他的脸上还残存着意乱情迷的红潮,但是他笑了。
第二天,两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盛玉年若无其事地起床,去坟场工作;穆赫特若无其事地蜷在巢里,闭着眼睛假寐。
“你听见昨天晚上的声音了吗?!”
坟场里,猛毒者双胞胎跑来找他抱怨,“真是吵死了!”
姐姐白墓将苍白的头发挽起,用一根锐利的骨刺当发簪,牠的六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穆赫特的位置,却不敢多说什么。
妹妹红苔
的发型倒是十分利落别致(<a href=".co.co)(com),
牠剃光了一半的头发,头皮上布满邪异的刺青,另一半则修剪成利落的短发。牠的性格比姐姐稳重,只是摩擦着腰间的触肢,尖声道:“你的话不可叫塑命者听见,小心你的舌头。”</p>
“塑命者……?”盛玉年觉得有点好笑,“你们叫穆赫特塑命者,为什么?”
顿了顿,他佯装疑惑地耸耸肩:“而且,我没有听见昨天晚上的动静啊。”
白墓嘻嘻地笑了起来,牠用一根手指轻点着盛玉年的肩膀,诡秘地说:“这称呼是个秘密,只在我们当中流传,你最好小心一点,别在牠面前说漏了嘴,我们很喜欢你,还不想那么快地看到你的尸体。”
“但也不是不行,”红苔接话道,“你死了以后,我们一定会把你的尸体装饰起来,当成一个珍贵的摆设,前提是,塑命者不会把你撕碎。”
盛玉年微笑道:“能在死后得此殊荣,实在不胜感激——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两位最美丽的猛毒者的欢心,一定会活得尽可能长久。”
“你知道我们?”白墓凑近了观察他。
“你怎么知道我们?”红苔的脑袋从姐姐的肩头越出。
“噢,是穆赫特告诉我的,”盛玉年开始清扫坟场,头也不抬地说,“下班以后,我一般会到牠的巢里,跟牠说说话。”
一片寂静中,他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两只下巴都惊掉的蜘蛛恶魔。
“怎么啦?”
“你能跟塑命者聊天!”白墓骇然道,仿佛眼前的人类脑门上突然变出了天堂的光环,“你、你是怎么跟牠搭上话的?”
“就……随便说说?”盛玉年抓抓脸颊,“然后有一天,牠突然回复了我,我们就陆陆续续地聊上了。怎么啦,很奇怪吗?”
“你知不知道,”红苔慢吞吞地说,“包括老妪在内,牠已经多久没有和牠的眷族交流了?”
这个盛玉年还真不清楚,他停下清扫,好奇地问:“多久?”
“八百六十六年。”白墓回答,“在塑命者沉默的第六百六十六年,我以为牠总要对我们说点什么,可牠只是愤怒、怨恨、咆哮……然后杀死一些东西,再碾碎另一些东西。”
“牠跟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红苔耸耸肩,“我们同样如此。”
盛玉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白墓接着说:“所以——别让其他好事的蜘蛛知道这件事,牠们可能会接近你,以此讨好穆赫特,也可能虐杀你,以此来激怒穆赫特,更有可能给你注入毒素,让你变成神志不清的肉家具。能从塑命者的巢穴里抢人,我想谁都不会拒绝这样的乐趣和荣耀。”
盛玉年奇怪地问:“那你们就这么好心地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我们已经接近你了,”红苔说,“先来先得,现在是我们和塑命者的关系最接近,我们当然不会希望巢穴里的其他蜘蛛来分一杯羹。”
“尤其是那些碎嘴子的巡防者。”白墓补充。
盛玉年皱起眉头,他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在关系不稳固,没能收获猎物的时候,冒然暴露和巢穴最高主人的关系,的确是很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