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万岁爷,要不今个...
日子充实又忙碌。
凤宁从未这般踏实。
她这头一踏实,柳海就不踏实了,凤宁的消息一日不落报至养心殿,柳海眼看凤宁将皇帝忘了个一干二净,越发坐不住了。
人家凤姑娘在外头吃香喝辣如鱼得水,御书房这位却成了个闷葫芦。
自那日见一面后,原先那股戾气倒是没了,可人越发沉默,朝务是一件没落,就是过于吹毛求疵,过去吏部那套考核弃之不用,建了一套全新的考核规制,以各科给事中为肱骨,每份诏书发下来,均在给事中处登记挂牌,牌子挂上,限命多少时日办完,若有拖拉延误者,一律查办。
政务效率大大提高,原先一月半月的事,如今十日内准落实到位,真正受益的是底下的事务衙门及全境百姓。
中央官署区的风气为之一振。
只是,先帝朝懒淡惯了的朝官如何扛得住这般高压之策,个个怨声载道。
官员们尚且战战兢兢,御前这些领班女官,就更称得上如履薄冰了。
拿杨婉来说,这么稳重从容的人儿,前个儿也被皇帝拿了错处,一顿狠罚。
这一日午后,诸位大珰均在养心殿外站班。
东厂提督黄锦摸了摸鼻尖,微微靠近拢袖出神的柳海,
“老祖宗,这事您得担着,总这么下去不是事儿,大家伙不要活了?还是得想个辙将凤姑娘请回来,熄一熄陛下的火?”
柳海斜睨着他,“你以为我不想?可事儿能成吗?我是能将人威逼利诱弄进宫,可人家姑娘心里不乐意,再吃一碗避子丸,或是寻死觅活,出了事谁担责?”
黄锦抹了一把汗,站直身子,“这可咋整?那头彻底收了心,这边一声不吭,回头苦得可是咱们。”
“万岁爷也苦着呢。”柳海叹着气,“昨个儿摸着那幅画出神了许久。”
当初凤宁从裴浚手里讨了一幅画,原是要做灯笼用,见他画了自个儿,就没舍得,西围房值房人来人往不便,她便搁在御书房书架上藏着,昨日一场大风,不小心将书册卷落了地,那幅画好巧不巧摊在裴浚眼前。
裴浚神色一恍,视线就这么定住了。
韩玉见他目不转睛,悄无声息将画卷呈放御案。
离得越近,那眉目越发清晰了,裴浚像是烫眼似的,反而移开视线,继续垂首批阅奏章,就这么忙到夜深人静,冷不丁一抬眸,那画里的人儿风采涤涤地朝他嫣然一笑。
那一瞬,有一种抽丝剥茧的闷胀,酸酸涩涩在他腹部,胸膛,甚至唇腔游走。
眉眼仿佛是照着她拓印下来的,生动明媚,每一笔都是他亲手所绘。
缓缓将画像卷起,
他握着画端磕在眉心,重重吸了一口气。
那日说开,他后来细细想了一遭,她那性子着实不适合皇宫,既然她要自由,他又何必强人所难。
他不是非她不可,成全她。
至于心里那点酸胀,过一段时日自当消除,是以这二十来日,他试着让自己淡忘这么个人,全身心投入朝务。
锦衣卫每日均有一份单独的奏报,上头事无巨细记载着李凤宁的一举一动,邸报全部锁在盒子里,他不曾动过。
他以为不去想,不去碰,就能心如止水。
可现在,仅仅是一幅画便叫他兵荒马乱。
翌日内阁议事,议得正是下半年的户部开支。
杨元正头风犯了,不曾跟裴浚打擂台,今日氛围罕见圆融。
梁杵的折子内阁给过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柳海吩咐人传膳,几位阁老陪着裴浚在文华殿说话。
裴浚大多时候脸上还是挂着笑的,斯文清峻,风度不减。
见杨元正时不时揉一揉额尖,便嘱咐人去煮一碗川芎药汤给他缓一缓。
正是君臣融洽之际,礼部尚书袁士宏猛然想起一桩事,
“哎呀,好像再过数日便是首辅大人七十大寿吧。”
杨元正一听连忙摆手,“袁阁老休提,老夫老了,不中用了。”
“您老可别说这话,我比您还小岁数,身子骨却比不上您了。”袁士宏笑道,“这可是整寿,府上晚辈是不是正在替您张罗寿宴?”
杨元正轻轻瞥了一眼上首的皇帝,摇头一笑,“非也非也,袁阁老有所不知,我们弘农老家,不兴办寿,说是折了晚辈们的福气。”
袁士宏面露惊讶,“这是哪里来的说头?我们湘州越上年纪越要办,说是父母越得孝敬,越能给子孙后辈积福呢。”
就在这时,端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正色开了口,
“办吧,杨阁老为国尽忠劳苦功高,古稀之年,你家儿子不办,朕都要给你办一场。”
杨元正闻言慌忙起身,蹒跚下跪道,“陛下隆恩,老臣领受不起,不瞒陛下,倒也不是老臣不想办,实在是门庭狭窄,容不下太多贺客,只打算家里人热闹热闹便过去了。”
杨元正位居首辅,德高望重,越到暮年,越发看重名声,不许家人铺张浪费,故而这么多年,杨府始终住在旧宅,六房人挤在一个四进的院子,平日自个儿家宴尚有些腾挪不开,甭说寿宴。
因着这个缘故,这么多年,杨元正从不办寿。
可偏在这时,柳海突然灵光一现,神色发亮道,
“哎呀,咱家倒是想起一桩事,当年陛下初登大宝,不是将江滨那座宅子赏给阁老您了么?索性就在别苑办了吧。”
事实上,杨元正别苑有数处,柳海提到这一处是有缘故的。
江滨这座旧宅,就在西便门城隍庙附近。
紧挨着凤宁的小铺子呀。
天可怜见,打着给杨阁老祝寿出一趟门,人可不见着了?
台阶也有了,心上人见了,自然就称心如意了。
裴浚听了这话,眉棱微微敛了敛,不动声色将手中那串猛犸牙从右手换去左手,慢幽幽擒着茶盏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柳海心头雪亮。
杨元正看了一眼深沉不语的天子,再瞥一眼笑面虎般的柳海,心里默默犯了愁。
这对主仆一唱一和,莫不是打什么主意?
可人家天子发话让他办寿,杨元正没有不从的道理。
回到养心殿,柳海趁着当值的空档,私下与杨婉说话,便刻意提了一嘴,
“你们这群姑娘私下感情好,咱家是知道的,佩佩姑娘出宫后,你们应当许久不曾会面了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
杨婉何等人物,很快嗅出玄机来。
这哪里是要见章佩佩,分明要见的是李凤宁。
杨婉笑道,“不瞒公公,我正打算趁着祖父寿宴,请出宫的几位妹妹聚一聚呢。”
柳海含笑赞赏,“那敢情好。”
到了八月二十这一日,天朗气清,裴浚下朝回了养心殿,柳海陪着他立在廊庑时,看了一眼天色,
“哟,万岁爷,今个儿天闷,这皇城里闷得跟炉子似的,实在是难受,您一向看重杨阁老,今日杨阁老寿宴,您瞧着,要不露个面,顺带散散心?”
黄锦瞅了一眼这敞亮的秋日,秋高气爽,无比怡人,哪里闷了?
当着皇帝的面睁眼说瞎话的也就只司礼监掌印了。
裴浚面无表情看了柳海一眼,盯着那天色好一会儿没说话,柳海见他迟迟没挪步,心登时悬起,这是会错意了?
幸在也只是一小会,那修长的腿实诚架着,跨进殿内换衣裳去了。
柳海眼神倏亮,双掌一合,立即转身朝外吩咐,
“来人,宣锦衣卫都指挥使彭瑜,交代下去,陛下摆驾杨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个红包,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