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零二章





柳氏只感觉自己好似被狠狠敲击了一下,整个人都快坐不稳,手指用力抓住扶手,身子稍微晃动了一下,又勉强坐直了。




“惊蛰哥哥,你是在……开玩笑吗?”岑良的声音带着惊惧,“你是说……哥夫他,是皇……陛下?”




她甚至都忘了哥夫这词,惊蛰并不怎么喜欢。




惊蛰起身,走到她们两人跟前,又蹲下来,抓着她们的手。




他的手掌很是温暖,抓住她们的时候还用力地紧了紧,很是坚定地说道:“我没有在开玩笑,也不打算骗你们。赫连容他……的确是皇帝陛下。容九这个身份,也不算是假的,从前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以这个身份相处的。”




惊蛰与她们的接触,稳住了两人惊慌失措的心,只不过就算他的语气再怎么平稳淡定,也无法抹杀这件事情带来的震撼。




柳氏原本对容九身份的猜想,最多也就到朝廷大臣,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就已经叫人有些坐不住了,更别说是皇帝陛下!




柳氏有些仓皇地站起来,先是看了一眼赫连容,又低头看




()着惊蛰,只感觉到手脚发软。




她难以相信刚刚听到的话,可是惊蛰的脸色太过正经,柳氏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欺骗的痕迹。




“娘,娘……”




岑良眼瞅着柳氏的身体晃了晃,吓了一跳,急声叫了两句。




惊蛰立刻起身扶住了柳氏。




“惊蛰,为娘想,想躺一会。”柳氏有些气虚地说着。




惊蛰立刻应下,心里不免难受。




等将人送回主屋之后,岑良拦着惊蛰,轻声说道:“惊蛰哥哥,你莫要往心里去,娘她只是有些担心……这些年她既思念着父亲,也一直在担心着你的安全,今日,只是受惊,并非是你之过。”




惊蛰的脸上有些愧疚:“若我再缓一些就好了,是我太过急躁。”




他只想着,这事早晚都会让她们知道,那早些说给他们知,也好叫她们心里有个底。




只是皇帝的身份,不管怎么涂描,都太过不可思议。就如同天方夜谭,却突然砸落在她们眼前。




既疯狂,又怪异。




她们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岑良苦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不想瞒着我们……只是,这事着实是有些……”一想到那个男人的身份,岑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这之前,岑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和皇帝扯上关系,对于她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其实并不怎么在皇位上坐的是谁。只要这个皇帝能够爱护百姓,政事上有些才能,就已经足够。




只是再如此,景元帝残暴,冷酷的声名,早就随着这些年的政绩,一同飘向四海八方。




就算在这民间,也不乏对皇帝的讨论。




这其中,敬畏有之,憎恶也有之,风言风雨的,他们也在市井中听到了不少。




渐渐的,就算再怎么远离朝政,她们也在心中有了一个浅浅的印象。




……景元帝是个冷酷的君王。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




岑良不敢多想,因为只要细想下去,都是叫人胆颤心惊。




惊蛰:“我知他在外的声名有些不好听,不过他待我,从来是真诚的……”好吧,有些时候这人也是撒谎成性。




他有些苦恼。




……这伴儿的声名不太好的时候,要怎么跟家人解释个分明呢?




“那,刚才那位大人说陛下废除后宫这件事,问你才最清楚……难道这件事与你有关吗?”岑良虽是害怕,只是到底是年轻,在惊恐之余,竟还有多余的心力偷偷关心这个。




惊蛰抿着唇,不好说有,也不好说没有。




“惊蛰哥哥,惊蛰哥哥……”岑良一边说着,一边抓着惊蛰的胳膊晃来晃去,就像是在撒娇“你就跟我说说嘛,我保证不与他人说。”




惊蛰无奈笑了起来:“……大概,是有些关系。”




岑良的眼睛微微瞪大,半晌,低低哇哦了声:“惊蛰哥哥,若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蛰摸了摸岑良的脸,轻声说道:“放心罢,我没吃亏。”




岑良看起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惊蛰,只不过担心屋里的柳氏,这才急急和惊蛰道别。




惊蛰看着岑良俏丽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也不怪乎她们担心,他们的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两人在执念强求。




不然,早就散了。




沙沙,沙沙——




身后有人走来,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赫连容。”




惊蛰站在廊下,盯着正屋的方向,声音有些轻飘飘的。




“不论如何……她们能平安活着,多谢你。”




昨天在和柳氏岑良两人交谈的时候,惊蛰已经将她们在京城中的见闻都打听了个差不多。隐隐有种感觉,她们两人后来的一帆风顺,多少是有男人的帮助。




赫连容:“他们是你的家人,我既不杀他们,自然要让他们活得安稳些。”




惊蛰听了他的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转回头来,看着赫连容:“除此之外,你再没有骗我,瞒着我的事了吧?”他的声音在几个特殊的字眼上重重咬下。




惊蛰并不要求男人对他坦诚相待,也不需要他所有秘密都摊开摆在面前,但是只要与岑家有关的事情,他不希望再有任何隐瞒。




赫连容疯狂也好,偏执也罢,许多事情上惊蛰都能容忍,是他自己甘之如饴,是他自己也在发疯。




唯独这点不行。




赫连容可疑地沉默了片刻。




惊蛰咬牙,他想骂点什么,仔细一想,自己还在正屋门外,生怕让屋里的人听到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拽着男人的胳膊快步往外走。




赫连容任由他拖着,两人重新回到了惊蛰的房间,他才气得甩开了男人的手。




“赫连容,你怎么回事!”




惊蛰只恨自己不知道更多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只会骂混蛋混账,这些词没什么杀伤力,说的都软绵绵得跟撒娇一样。




他现在是真的想指着赫连容的鼻子破口大骂。




正当惊蛰在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着些骂人的词汇,冷不丁的,男人开口了。




“你爹,”赫连容慢吞吞地说道,“可能还活着。”




……哈?




惊蛰瞪大了眼,一时间整个人好像懵了一样,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片刻之前在想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男人,好像他刚刚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你刚才,说什么?”




赫连容抓住惊蛰的胳膊,力气不大,更像是搀着,“岑玄因,可能还活着。”




他的声音很是平淡,再没有之前提及惊蛰家人时紧绷的情绪。




惊蛰的呼吸急促了些,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男人眯着眼,异常谨慎地盯着他,仿佛害怕他再弄出那天的疲态。




“我得,我得……”惊蛰气虚地说道,“我得坐下来。”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他




刚刚把柳氏吓到,现在又轮到他自己。




赫连容索性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直到在床榻坐了下来,惊蛰才觉得自己慢慢回过神来,也将男人说的话真正听了进去。




“……可这不对,他不是已经死在牢狱中,为何会……”惊蛰紧张地抓着赫连容的袖子,将他的衣服抓得皱巴巴,“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当初你家中之事,我已令人查了个清楚。岑玄因,的确是死在了牢狱里。但是,有人曾在瑞王军中,发现了疑似岑玄因的人。”赫连容道,“尚不清楚他的身份,不过确有几分相似。”




惊蛰兴奋又惊恐,那种复杂的情绪,让他整个人坐立不安,手指也不由得搅得更加厉害。




赫连容抓住他的手指,强迫他松开,两个人的手指交握在一处,那温热也跟着传递过来,让惊蛰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惊蛰闭了闭眼,好笑地说着。




“刚才还是我在宽慰她们两人的心,如今,却轮到你了。”




“她们怕我。”




“世人都会害怕你。”惊蛰慢慢睁开眼,“无论你脾气如何,只要你还坐在这皇位上一日,没人不怕你。”




“你不怕我。”赫连容淡淡说道,“你还总是生我气。”




那听起来,就像一个淡淡的抱怨了。




惊蛰:“……你还有脸说这些!”




他气得抓起赫连容的手掌,用力啃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咬痕。




“你肯定不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就如同柳氏和岑良的事,男人不知多久之前就已经收到消息,只不过是一直没与他说,“怎么今儿……突然心情好?居然愿意开尊口与我说清楚。”惊蛰阴阳怪气地说道。




赫连容有些心痒痒。




这么古怪撒着脾气的惊蛰,他也很喜欢。他捏着惊蛰的手,没敢用力,谨慎着,轻轻地,不叫心里那种异样的兴奋活跃起来。




可不能掐坏了。




“我的确不打算告诉你,只是你既已经知道了,柳氏与岑良还活着的消息,以你的聪明,也或许有可能猜到更多。”赫连容看似平静地说道,“再瞒着你,只会叫你日后知道,更为生气。”




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




惊蛰微眯起眼,只觉得赫连容这人真是好狡诈。




他之所以会和惊蛰说,并不是良心发现,想让他们一家团聚,只不过是因着柳氏岑良的事情,已经暴露在惊蛰的跟前,那多一人,与少一人,再不是要紧的关键。




那索性将岑玄因的事情告知,反倒能安抚惊蛰。




这人满心满眼,都只有冰冷算计。




这些血缘关系,在赫连容的心里,只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砝码。




“……你刚才说,是在瑞王军中发现的他,军中?”惊蛰谨慎地重复,“这意思,难道是说……”




“你猜到了?”赫连容冷冷地笑起来,带着凶恶残酷的血气,“的确如此,瑞王反了。”









声音轻轻的,却如猛砸下来的炮弹,震得惊蛰猛地抬头。




瑞王,反了?









三涂滩外,密密麻麻的营帐堆集着,到处都是呼喊声,飘摇的大旗插在军中,显露着他们的身份。




——瑞。




此地戒备森严,能进出的人,都必须通过层层的检查。




最中间的大帐,正是瑞王所在,在其外,有数十亲卫日夜不停地巡逻,就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阿星带着几个幕僚,畅通无阻地越过守备,出现在了营帐外。守门的士兵显然很敬重阿星,朝他抱拳行礼,这才让开了道,好叫他们一行人进去。




营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赫连端就坐在营帐中,一看到他们来,便立刻起身相迎。




“阿星,多亏有你。()”




赫连端抓住阿星的手,面露激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