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八十章

大年初三,封闭数日的皇宫终于开启,受惊的朝臣四散,宫门外收到消息的车驾早已经挤满了道。




茅子世搀扶着沉子坤上了马车,站在下头说道:“沉叔,您且先回去。()”




沉子坤拉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陛下如何?()”




茅子世脸色古怪,四处看了眼,“您不是已经见到了吗?”




昨日太后被抓住后,景元帝就召见了他们,今日清晨又把他们打发出来。要说现在宫中局势还不明确,却也应当安全许多。




“我问的,是惊蛰。”




这话一出,茅子世微微僵住。




自打北房闹出这么一通,好奇的人并非没有,然生命危在旦夕,根本顾不上许多。直到昨日见过陛下后,才开始有人会谈及此事,只是多一笔带过。




也不知是不放在心上,还是不敢言及。




……景元帝那一夜的模样,迄今都叫人胆颤。




朝臣知道景元帝有时很疯,然知道,和亲眼看到他肢解那些人体,是截然不同的。




但凡醒目点,都隐隐能感觉到,景元帝就是为了那个人才赶往北房,那这个人的身份无疑叫人关切。




等这一回离宫后,想必会有无数人探听这惊蛰,到底是谁。




“陛下,一直都没有告诉过那人,关于自己的身份。”茅子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前,也曾带我去见过他一面。”




沉子坤皱眉,把茅子世给拖了上来,冷冷地看着他。




这赫然是不说清楚就不给走了。




茅子世哀叹:“沉叔,你别这样看着我,具体什么情况,我真不知道。那天陛下没头没脑找我,说让我去见一个人,谁知道会是惊蛰呢?”




“为何陛下不叫我去?”沉子坤沉声说道。




茅子世诧异地瞪着沉子坤,胆大包天去掐了他的脸,发现是真的后嘀咕着:“我还寻思着沉叔你是不是被人换了……”




沉子坤瞪他一眼,茅子世被迫严肃起来。




“那次,好像是惊蛰想见陛下的朋友,陛下这不就拎着我过去嘛。陛下哪有什么朋友……”茅子世叹气,“谁知道陛下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这下可不就暴露了?”




沉子坤:“你见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茅子世:“沉叔,你真的很像是要嫁女儿……啊,别打我头。”他护着自己的脑袋,躲开沉子坤的袭击,“我正经还不成嘛。惊蛰是那种难得不错的人,您没瞧见嘛,陛下都听他的话改了主意,肯定是好的影响。”




沉子坤沉着脸,不说话。




茅子世凑过去一点:“别吧,沉叔,难道你想棒打鸳鸯?”




沉子坤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棒打鸳鸯?惊蛰能劝陛下稍加收敛,的确是好事。只是,在那等情况下暴露,就未必是好事。”




北房那日,跟在景元帝身后的王公大臣的确太多,纵然隔得远,少有人看清楚“惊蛰”是个什么模样




(),却多少听到了他的声音,也感觉到了他对景元帝的影响。




这么多年,多少人总是想将自己人送到景元帝的后宫,不就是为了枕头风,却是一个都没派上用场。谁曾想,却是在一个小小的宫人身上……




“啊,这么说,”茅子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怕是等这些事情结束后,会有不少美男子等着进献给陛下呢。”




“猴头。”




沉子坤不轻不重骂了句茅子世,就让他滚了下去




茅子世也不恼,下了马车后吩咐了沉府车夫几句,这才停在宫门前看着车马越走越远。几步开外,一队侍卫匆匆走过,在茅子世的身后停下来。




茅子世微眯着眼听了几句,惊讶地回头:“你说什么?”




陛下这一把玩得未免太大了些。




他想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废掉整个后宫不成?




他蓦然转身,带着人匆匆进入宫门。









下了几天几夜的雪,今日午后稍稍停了雪。




刚扫过的宫道再度落满了白,让人走动起来都带着几分谨慎,却有人快步踏雪而过,脚步急促。




明雨匆匆赶到直殿监,刚进到里头,就看到慧平等人在朝外走,一看到他们的脸色,明雨这心又凉了些。




惊蛰,还是没找到。




明雨心里焦急,只在眉间紧皱里显露几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慧平看到他停下脚步,摇头说道:“没有,北房一直被封锁,谁都不能靠近。姜掌司帮过忙,那些侍卫嘴巴严得很,根本不可能说。”




除夕宫宴出事,失踪的人不少。




这不是好事。




失踪的人,要么就是被操控成为虫奴,还不知是死是活,就被送到太医院去;要么就是在两天的混乱里,已经死了。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




唯一庆幸的是,三顺和慧平知道惊蛰的去向,而三顺还从北房救出来七蜕和八齐。然他再要回去的时候,北房的甬道已经是被许多带刀侍卫把持着。




三顺不敢贸然进去,绕了远路,从北房远处的矮墙爬了进去,然那个时候,北房已经混乱起来,他根本没找到惊蛰的踪影。




后来他们在抓拿北房的宫人,三顺不得已,只能顺着矮墙再出来,就此错过了北房的消息。




听闻那夜在北房里的人,全部都被关押了起来。




这就是第三种可能。




要是能探听到惊蛰被关在哪里也就罢了,迄今一点消息都没有,真真是无头苍蝇般。




杂务司的事情有廖江在顶着,尚且还能运转。




只是累得很,一边记挂着杂务司的事情,一边在担心着惊蛰的安危。




明雨看着慧平眼睛下的青痕,反过来安慰他:“惊蛰肯定不会变成虫奴,至于命,他福大命大,也定然不会出事,顶多呢,就是被人关押起来。”




慧平:“……这一听,也不怎么安全。”




明雨笑了笑:“他家世清白,又没惹什么大|麻烦,不会有事的。()”




他心里虽是这么说,却并不是那么冷静。




三顺和他说过蛊虫在惊蛰面前的怪异,这要是被人所发现,肯定不是好事。而且,七蜕和八齐也是北房的人,三顺趁着混乱把他们带出来藏在御膳房。




现在是因着混乱,所以还没细查,等再过几日,秩序都稳定下来后,肯定要出事。




更别说还有惊蛰失踪的事……




明雨这心里沉甸甸的全是担忧。




他从直殿监离开后,折返御膳房的路上脚步拖沓,显得心事重重,就在他将要踏进御膳房的大门前,有人拦在了他的跟前。




明雨一愣,抬头却发现,那是一个作大太监打扮的中年人。




这位大太监笑眯眯与他说话:明雨,还请你与我们,往乾明宫走一趟。?()?[()”




在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太监同样也挂着和煦的微笑,只不过伴随着大太监那句话,莫名让明雨打了个寒颤。




……乾明宫?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这样的地方扯上关系。




直到他恍恍惚惚跟着那两人到了乾明宫外,等候陛下召见的时候,他仍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有些不可思议。




景元帝要见他?




他站在乾明宫的台阶下,迷茫抬头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匾额,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有一种莫名的惶恐感让他手心发冷。




刚才那个大太监进去不久,很快又走了,出来笑眯眯与他说:“随我来。”




明雨连忙跟上他,不敢再随便抬头看,低头一心一意跟着他的脚步走,也不知绕过了几道,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是晕晕的,紧盯着地上奢靡厚实的地毯不放。




乾明宫内,比外头暖和许多。




也不知道燃烧着什么香料,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味道,可冷不丁的,明雨有些迷茫的神志为之清醒,好像有着提神醒脑的作用。




“陛下,人已经带过来了。”




明雨立刻跪下来磕头。




“退下吧。”




一道莫名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非常冷漠,非常冰凉的声音。哪怕在这之前,明雨的心中不知有多少计较,可在那一瞬间全都被打懵了。




一时间他也忘记了不能抬头的规矩,顺着那声音看向不远处,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作案前,冷白细长的手指捏着一份文书,正在仔细打量。




他头戴天子冠冕,那身优雅厚重的冕服正正是玄红色,手里的文书似乎叫他有些不感兴趣,随意地抛弃在桌案上,那张漂亮美丽的脸庞看了过来,伴随着那淡漠的神情,一瞬间击中明雨的心。




……怎么会?




明雨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陛下长得和容九一模一样?




震惊之下,他甚至都没有发现皇帝已经将殿内其




()他太监宫女全都遣散,而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有段时间不见,就不认识寡人了?”




面对明雨震惊的表情,景元帝微挑眉,冷淡地说道。




这话把明雨立刻打醒过来,他双手伏在地上拼命磕头,声音急促飞快,像是完全没有经过思考:“陛下,奴婢不敢。还望陛下大恩大德,高抬贵手,惊蛰他根本不知道您的身份,还望您莫要怪罪于他之前种种逾矩的行为。”




“真是朋友情深。”




景元帝冷冷说道。




明雨感觉到皇帝陛下这句话似乎带着古怪的怒气立刻收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他低着头,哪怕这殿内这么温暖,却仍然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寒意,这完全是皇帝陛下的威压,只感觉双手双脚发凉,像是每一次心跳声都在收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寡人有一桩事情要你去办。”景元帝淡淡说道,“办得好了,自然重重有赏,办得不好,你知道下场。”




明雨:“奴婢肯定照办。”




“惊蛰,现在就在乾明宫。”景元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明雨,“寡人要你好生劝说惊蛰。”




……哈?




明雨疯狂地眨眼,遍寻不到的惊蛰,居然藏在乾明宫。




陛下这是,金屋藏惊蛰啊。









惊蛰很郁闷。




他趴在桌上看着那枚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玉玺,只觉得头都大了。




他分别问过宁宏儒和石黎,都得到了这玩意儿是真的的答案。




偏偏因为它是真的,所以才更烫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藏在哪里都不安全,只能放在眼前盯着的这种感觉了。老天爷,赫连容是有哪里坏掉了吗?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他?就不怕他真的一气之下把这玩意儿给砸了吗?




宁宏儒看到这玉玺时,表情也很古怪:“陛下的想法,有些时候真是出乎意料呢。”




惊蛰咬牙:“总管似乎说得有些轻松了,陛下简直就是在发疯。”




“虽然传国玉玺很重要,但也只那些人的眼中重要。”宁宏儒乐呵呵说道,“在陛下的眼中,是不能与小郎君相比的。”




惊蛰抬起手,请宁宏儒打住。




这几天虽然不得不与他相处,但是宁总管从来没让惊蛰觉得不舒服过。在待人处事上,惊蛰远不如矣。只不过他毕竟是赫连容的人,虽然不是非常刻意行事,然而话语间总会下意识为皇帝说好话。




有些还能够忽略,可有些听了却是羞耻过头。




而且,宁宏儒就仿佛是个人精,就算不怎么说,总是能轻易看破他人在想的事情,就好比刚才他们也谈论到了后宫的事。




没有人比皇帝身边的人更加清楚,他对后宫究竟是什么态度。




宁宏儒:“这后宫基本上都是通过太后手里进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与黄家,与太后有所联系。”虽不能说十成,却也有十之八|九。




太后和




黄家本来就密切相关,倒也不会藏着掖着。




“陛下不会碰太后送来的任何人,对情情爱爱也并无兴趣,所以这么多年陛下的确是处子。”




“噗——”惊蛰当时正在喝茶水,一听到宁总管这句话,“咳咳咳咳……”




他被呛到了,呛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