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八十六章 诱饵


…………





兄长就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宛若沉睡,可被褥上渲开的鲜红却无言地述说出真相——他死了。





而嫂嫂则穿着衣亵和一个女子对坐在桌边。





那女子背对着他,瞧不清面容,只见着鲜红的裙子和素白的短衣,正一手扶着嫂嫂,一手拿着柄小刀,借着烛光,细细地剥取着嫂嫂的面皮。





嫂嫂大概还活着,刀尖儿每下去一寸,她鼻子里就钻出些细若游丝的哼哼,邱二的尿意也随之汹涌几分。





更糟糕的是,或许是自己的呼吸沉重了一瞬。





那女子突兀转过脸来。





狰狞的鬼脸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霎时间。





邱二的膀胱和喉头同时失守。





温热的尿液飙进裤管,尖利的惊嚎窜入夜空。





……





尿液浸入裤腿。





在这寒夜里带来一股子令人羞臊的暖意。





邱二没有在意这些。





他此刻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憋一会儿,后悔自己为何要多看那一眼。





如此,也许死的就只有兄嫂了呢?





可惜,一切后悔已然无济于事。





鬼面人步步逼近。





他可以看到对方鲜红的裙摆,看到她手中剑刃森冷的反光,也仿佛能听见血液滴滴坠落的声响。





随后。





他看见鬼面人作出挥手的动作。





立时间。





黑夜中迸起一声尖啸。





“要死了么?”





他如此想到。





然而。





“叮。”





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东西撞在一柄长刀上弹飞落地,原来是半把剪刀。





咦?





哪儿来的火光?又是哪儿来的长刀?





他愣愣回望。





竟不知何时,自个儿的身后出现了一队衙役。





方才,正是为首的班头抽刀保下了他的小命。





绝地逢生自是喜不自禁。





他扭头就抓住了这班头的裤脚,哭诉道:





“大人,救……”





话语霎时滞住。





眼神也从欢喜转为惊愕,继而变成恐惧。





只因邱二瞧见,那个救下他的班头,身躯突然开始膨胀,腋下生出手臂,嘴角长出獠牙,须臾间,竟化为了一头狰狞的妖魔。





四臂妖魔挥了挥手,它手下同样化出原形的怪物们便自个散开,隐隐将鬼面人围在了正中。





但它却并未急着厮杀,却是拿出了一个号角





尖利而刺耳的号声响起,仿佛狼群围猎时的嚎叫,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妖魔循着呼唤,相继跳入了院中,将鬼面人死死围住。





对此。





鬼面人只是竖起了剑诀。





旋即。





邱二只觉腰间一凉,然后看到了漫卷的红光。





…………





邱二再次醒来时。





鬼面人已然不见踪影,只有房舍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小院已然成了一潭血池。





至于那些衙役……喏,大抵是地上那几堆零碎的尸骸吧!





他不知所措,呆呆注视着这一切,嘴上喃喃:





“妖怪!





都是妖怪!





鬼面人是妖怪!





捕快是妖怪!”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上半身在这边墙根,下半截却在那边墙角,中间被一根水桶粗的、褐色而肿亮的、隐隐带着环节的肉条连缀在一起。





好似人被腰斩之后,又在中间接上了一条大蚯蚓。





“哈哈哈。”





他咧着嘴,笑得如此真诚,如此发自内心,以至于喜极而泣。





“原来我也是妖怪!”





但旋即。





那点喜悦便被汹涌的饥饿感所吞没。





饿得发红的眼睛四处逡巡,最终落在了地上的尸骸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他似一条饿得发狂的野狗,匍匐在血肉间,大口撕咬、咀嚼。





一队“捕快”悄无声息靠近过来。





直到被围住,这才惊觉,猛然抬头。





短短的时间内。





他脸上的五官都已退化不见,唯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向着衙役们发出混沌的嘶吼。





随后。





便被迎面撒了一蓬粉尘。





说来也怪,他竟也在这区区一蓬粉尘下重归宁静。





有个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里发生了什么?”





“妖女!是妖女!”





他张口,声音透着惊惶,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胆怯的年轻人,说出了记忆里最深刻、最惊惧的一幕。





“妖女剥了嫂嫂的面皮。”





那声音追问:“她为何要剥你嫂嫂的面皮。”





他却只是仓惶重复着:“妖女剥了嫂嫂的面皮,妖女剥了嫂嫂的面皮……”





那声音不得已换了个问题:





“你嫂嫂是何人?”





邱二的话语突兀顿了一阵,再开口近乎梦呓。





他说:





“我嫂嫂是狸儿楼的女工。”





…………





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翌日。





日落月升。





酒神祭如期来临。





无论男女老少,不管贫贱富贵,人们抛却了过往一切的惶恐、一切的忧虑,在这月光总是洒然的夜里,参与这场盛大的注定的庆典。





便是那些权贵们,譬如县令、巡检、行首……也离开了他们护卫重重的宅邸,和以往无数次轮回一样,奔赴了酒神祭上最大也是最华丽的画舫,奔赴狸儿楼三娘子主持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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