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九十章 废墟

 ……………………


 燕行烈瞧着对面那个曾经生死相托的旧日袍泽,神色难免有些复杂,尽管晓得无济于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什么?”


 成梁没有回答,只咧开嘴露出个“果然如此“的冷笑。


 “为什么?”


 这话像是反问,也像是在嘲讽。


 “为什么投靠白莲教?为什么背叛镇抚司?为什么……出卖你?”


 他拖着重剑踱步向前,夜雀随着他的动作,振翅悬停在两人中央,炽亮的光辉散开,在黑夜里划出个圆形区域,两人同时跨入其中,好像站上了一处擂台。


 “我也想问为什么?”


 成梁的声音很平静。


 “为什么我要困守在这一小小县城。”


 “为什么一年到头只能和山精野怪打交道。”


 “为什么区区一个七品县官都能对老子呼来喝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成梁一身得好本事,为什么就不能出人头地,为什么就不能荣华富贵……“


 他微微一顿,语气中有了些许波澜。


 “……直到有人给带了一句话。我才终于明白了,朝廷不能给我的,镇抚司不能给我的,你燕行烈同样不能给我的,白莲教可以!”


 “呵,我猜你一定在想:给我带话的是谁?没错……”


 成梁脸上泛出个恶劣的笑容,他瞧着燕行烈愈来愈难看的脸色,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李。”


 第一个字。


 燕行烈已是勃然作色,被雨水浸成缕状的须发怒张开来。


 “魁。”


 第二个字。


 燕行烈的脚步重重一踏,泥水飞溅,人已电射而出。


 “奇。”


 最后一个字。


 燕行烈已逼近成梁跟前,早已高高扬起的厚重剑锋,挟风带雨劈头斩下。


 “咚。”


 声如洪钟大吕。


 火星迸射里,两柄重剑的交击激起无形的震波,光线下飘散的细雨顷刻间被排斥一空,连悬在二人上方的夜雀也被冲翻,萤石的光亮骤然收缩,只映照出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一者狂怒,一者冷笑。


 以及,面孔前两柄相互撕咬的重剑,一者血迹斑斑,一者光洁如新。


 “嘎吱兹。”


 钢铁与钢铁绞杀作一处,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然后两柄剑骤然弹开,紧接着,两个身负怪力的猛士作出了同样的举动。


 握紧剑柄,挥出剑刃。


 不同的是,短暂的角力后,燕行烈向前踏出了一步,而成梁后撤了一步。


 然。


 一步之差便是生死胜负之别。


 成梁的剑还没来得及挥下,燕行烈的剑刃已然触及了他的胸腹。


 下一秒,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但这刹那间,成梁却反倒咧开了嘴角。


 “得手了。”


 …………


 成梁撒了谎,平冶镇抚司中的法器符箓确实消耗一空,但是上头拨付的补给抵达的日子不是明天,而是昨天。所以,他可以从容地挑选些小道具,譬如金甲符,然后耍弄点要命的小把戏。


 燕行烈诚然老于江湖,但世界上有很多东西,足以让人失去理智,一头撞入陷阱。譬如,一个足以让恨挠穿心肝的名字。


 试问,这世上有多少人,比他这个昔日同生共死的袍泽弟兄更加了解燕行烈呢?


 果不其然……


 燕行烈的剑锋距成梁止毫厘之间,一道金光构建的甲胄虚影便忽然浮现。只眨眼的功夫,那金甲虚影便被剑锋击碎,但燕行烈这一剑也无功而返,被滑向了空处,徒劳搅碎了一团冷雨。


 与之相反。


 成梁的剑刃已然咬上了燕行烈的头颅。


 “叮。”


 一声轻响融入风雨,几乎微不可听。


 成梁瞳孔一缩,瞧得一柄长剑无声无息自黑暗中刺出,剑尖间不容发抵住重剑剑锷,只轻轻一点,便让他苦心孤诣设下的陷阱变作了梦幻泡影。


 振翅声里,上空的夜雀终于稳住了身形,光亮又扩散开来,照出长剑后一席破烂的道袍,以及一双带着疲惫却依旧冷冽的眼睛。


 正是李长安。


 几乎与之同时。


 随后的白莲教马队终于跟上,当头的一名骑士更是绕过了三人,纵马驰向了羊皮里的白莲圣女。那人一身艳彩衣裳,却是那采花贼桑冲要趁机夺人!


 燕行烈也从狂怒中清醒。


 “道长!”


 李长安微微点头,大胡子挥剑逼退成梁,便舍他不顾,转身就冲向了桑冲。


 “闪开。”


 成梁见着这一幕更是焦急万分,此番出卖故友,本就是他叛投白莲教所递出的投名状,没成想却被道士识破,反倒被将计就计戏耍了一番。当下若是被其他人抢先救下圣女,以后他如何在教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