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狗花 作品

58. 第 58 章 像是山巅被暖阳化开的冰……





这么简单的道理,赵璴如此聪明,怎会不明白?




他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




赵璴很快审完了那些人,回来便见方临渊正站在那儿看着他,手里捧着那包酥饼,也没有吃。




“不饿吗?”赵璴问他。




方临渊眨了眨眼,看见了赵璴衣襟上溅落的血迹。




“你没受伤吧?”




“我没杀人。”




他们两人的话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落下的,当即,两人都微微一愣。




接着,方临渊看见赵璴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口风太紧,不小心溅到身上了。”




说着,他又看向方临渊,问道:“不饿吗,怎么不吃东西?”




后厨的太监说,这酥饼能放三五日不坏。




倒是他似是脑袋坏掉了,临走之前偏问这一句,还鬼使神差地揣了一包。




“啊,我忘了……”方临渊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手里的酥饼。




两人在林边坐下,赵璴手下的几人则前去处理那些杀手了。




他们要赶在天亮之前将这些人交给东厂,将有用的东西全部审完之后,就关在东厂的天牢里。




方临渊自拿了一块酥饼,又递了一块给赵璴,问道:“他们招供了吗,是谁的人?”




“大理寺少卿府里的府兵。”赵璴接过酥饼,说道。“原本候在城外,既是为了监视于高旻,也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情况。”




方临渊闻言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今日围了建阳郡衙门,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消息。”




赵璴嗯了一声,接着道:“他们原是要四散去其余六郡传递消息的,但因你忽然出城,这才跟在了你身后。”




“他们是打算杀了我吗?”方临渊问道。




他语气轻松,还有些好奇,像是真的在问什么稀松平常的事一般,惹得赵璴转过头来,看向他。




“若是要杀你呢?”他问道。




那就不是杀他,是为了账册了。




方临渊极其满意自己的筹划和谋算。




若非他今日当机立断,其余六个郡的百姓岂不是领不到救济粮了?到那时,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呢。




方临渊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正高兴着,却见赵璴仍盯着他不放。




“若是杀你,你的命就不要了?”赵璴又问他。




呀,怎么这么认真。




方临渊转头看向赵璴,却在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想起了他几番保护自己的事情。




玩笑的话说不出口,他看着赵璴,又微微有些发怔。




这人怎么比他自己还爱惜他的性命啊,好像把他看得多娇贵珍重,半点不敢让他有闪失似的……




他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一双眼看着赵璴,只剩下一张嘴,还无意识地慢慢咀嚼着那口没咽下去的酥饼。




片刻,他看见赵璴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他嘴边的一颗饼屑。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见赵璴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银壶,拔开了,递给他。“只是你自己的性命,理当爱惜。”




方临渊接过来,顺着他的动作喝了一口。




清甜弥漫开来,竟是桃花蜜酿成的甜酒。




赵璴不是不喝酒吗!




方临渊疑惑地看向赵璴,却见赵璴转开了目光,没看他。




是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没事啦,我心里有数,这十几个人即便想要动手,区区几个府兵,也不是我的对手。”方临渊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必担心。”




他许是生性里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赵璴对他这样好,他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赵璴相处了。




他此话出口,有点赧然地清了清嗓子,连忙又将话题扯回了正轨上:“不过,那个大理寺少卿是什么人?怎么这样大胆,光明正大地就将自己的府兵往外派?”




只见赵璴顿了顿,说道:“桑知辛的人。”




方临渊一愣。




桑知辛是谁?声名如雷贯耳的寒门贵子,浣衣妇冻红了双手送上金殿的当朝状元。




他刚正廉洁的名声可是方临渊在边关时都听说了的。据说有官员年节时拜会他,按着地址去他府上,却见不过小院一间。




桑知辛外出迎接时,身上穿着的布氅都是打了补丁的。




那官员看不过眼,第二日便给他送了三套新布衫。他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说道:“我为陛下做事,能吃饱穿暖已是身怀感激了,不敢再受旁人馈赠。”




这故事便是街头巷尾的幼童都知道,这样的桑大人,会是指使这些官吏的人?




看见方临渊的神色,赵璴分毫不意外,淡淡地接着说道:“那个大理寺少卿,也不过是他的马前卒。于高旻是他举荐的人,他既怕此人出岔子,也是想借此表露忠心。况且,外头请派的杀手不知来头,桑知辛也不敢用。”




“所以……蓟北的乱子,桑大人也是参与了的?”方临渊怔然道。“他也是从中得利的人?”




赵璴点了点头。




方临渊捏着那半块酥饼,不出声了。




“在想什么?”赵璴问他。




“若是桑大人都……”方临渊再开口时,语气已有些低沉。“那朝廷岂不是烂进了根子里去?”




赵璴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险些冷笑出声。




大宣的朝堂盘根错节地生长了两三百年,错综复杂,千头万绪,早到了烂掉的时候。




但是,在看见方临渊的神色时,他微微顿了顿,嘴角冷笑的弧度也渐渐收了回去。




“……还有得救。”片刻,他满腔的讥讽,化作的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像安慰,倒像是什么承诺。




方临渊转头看向他。




“我不明白。”他说。“桑大人自己入仕前也是平民,他怎能不知苛政之下,百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顿了顿,又道:“……他明知道好官该是什么样。”




“他只是知道皇帝喜欢什么样的人罢了。”赵璴说道。




方临渊又不吭声了。




片刻,他听见赵璴问道:“你怎么不怀疑是我在污蔑他?”




方临渊微微一愣,看向赵璴。




他确实从没这样想过。




“你对我污蔑他,有什么好处?”他问赵璴。




好处多了。借刀杀人,铲除异己,心思干净纯粹的人,向来是最好用的刀。




但是,看向那双干净过头的眼睛,赵璴口中这些卑污的算计,却又说不出口了。




……算了。




他嘴唇微动,片刻,抬手在方临渊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当心教野狼叼走吃了。”




他看着方临渊,轻飘飘地说。




方临渊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下。




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动手敲人呐!




他猛地回过神,教赵璴气得险些原地跳起来:“别看不起人了,我三拳就能打死一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