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比方临渊得到的消息更多的是,宫里送的信中说,那仁帖木儿进宫之后,在金殿之上也拒绝下跪参拜,直到皇帝免了他的礼才勉强作罢。待他退下后,从何弘方到三皇子都得了皇帝申斥,就连候在殿外的桑知辛都没逃过。




赵璴本是来提醒方临渊,让他宴时小心的,却不料方临渊竟上赶着要进宫,急得好像被突厥人羞辱的是他一样。




按赵璴的性格,多少该心生讥讽的。




但他却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




许是方临渊背脊上的那道刀伤,光看骇人的疤痕便可知当日是如何深可见骨;也许是方临渊与他争执时,那双眼里炽热的认真,像是合约岁贡真的与他生死相关一般。




赵璴该怀疑他的,毕竟他向来谨慎,更从不相信世上会有干净的人心。




但他没有,而是以他生来从未有过的耐心,向方临渊说清利害。




可是,在看见方临渊怔愣之后回过神来、面上露出了然却迷茫的神色时,他竟有些烦躁。




君臣之间的猜忌怀疑、同僚之间的攀诬陷害,难道是什么少见的东西吗?便是皇城砌地用的砖石,都是拿算计和着泥血浇筑出来的。




谁不是活在这其中,在金堆玉砌的沼泽里求生,在矫饰伪装的人皮之下,互相掐着肮脏丑陋的灵魂,让对方做自己的伥鬼。




但他头一次感到脏。




这一切于他而言空气一般司空见惯的东西,落在方临渊的眼睛里,却像是将他的眼睛染污了似的。




赵璴有点烦。




“多谢你提醒。”良久,他听见方临渊对他说。




赵璴却想,狗皇帝从来多事,当真早该死了。




他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方临渊并没留他,一直到傍晚时分,二人才重新在马车前碰面。




赵璴看到,方临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侯爵的冕服极衬他,靛蓝色的广袖锦袍显得他肤色愈发白。




可他表情却不鲜活,仍像方才他走的时候一般,死气沉沉的。




扶他上马车时也是,神不守舍,甚至没像平日里那样瞪他。




只是不让他管皇帝的闲事而已,至于吗?




坐上马车的赵璴拧起眉头,窗外哒哒的马蹄声与碌碌的车轮声愈发显得车厢内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他愈发不舒服。




当将军的人,怎还这样脆弱。




他搁在膝头的手不耐烦地轻轻点着,就在这时,一个小物件随着动作从他袖中滑落到了手心里。




硬邦邦的,很小,是他随身携带着、用于酒后清口的桂花糖。




据说甜食会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傻乎乎地产生快乐的感觉。




赵璴停顿片刻,将头拧向窗外。




他的手却在袖下一反,将那颗桂花糖塞在了方临渊手里。




“给。”他语气冷淡,惜字如金。




而他旁边,从出门起便被里衣后腰处的海棠绣花蹭得浑身难受、以至于表情僵硬、懒得说话的方临渊忽然被塞了个东西。




他一低头,便见是一颗糖。




方临渊疑惑地看了看赵璴,却见赵璴仍是一副不理他的模样。




而那颗糖,静静躺在他手里,硬邦邦、冷冰冰的。




这是……塞了什么密信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