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
听着这个问题 , 屈云灭却突然沉默了 。
炭火无声的燃烧着 , 熔岩般的火光从这里消失 、 又从那里缓缓亮起 ,
同时出现的 , 还有屈云灭沉闷的回答 : “ 他给我跖下了 “
「 在别人都跪着求我的时候 , 他也路下了 “
这里不是盛乐了 , 盛乐之外的军营非常大 , 因为他们驻扎了四十万的将士 , 而这里只有三万多 , 甚至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两万 , 所以每个军帐之间离得还挺近的 。
萧融坐在其中一顶里泡脚 , 小兵说他端的是温水 , 可萧融觉得这水都把他烫疼了 , 而在他慢慢适应这个温度的时候 , 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谈话声 。
带着他名字的那几句因为声音比较大 , 所以传来的格外清晰 。
萧融双手撑着床 , 他抬起头 , 看向那个小兵 。
小兵朝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
萧融 :“......“
他表示不用这人帮忙了 , 接下来他自己就行 , 那个小兵顿时如蒙大敦 , 一扭头就钻了出去 。
拿着这个跟砂纸差不多的布巾 , 萧融低下头 , 像是玩闹一样的踩了踩水 。
想哭 。
这俩字是萧融的心声 , 而他的心声用无比冷漠的音调说出了这两个字
,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 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又只有这么点 , 所以想哭是正常的 , 不想哭才是不正常 。
王新用死了 , 他以为早就改变的命运其实又回到了原点 , 而他在预知的范围内故步自封 , 他一心想着原百福会不会影响屈云灭 , 所以在原百福离开以后 , 萧融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 诚然 , 屈云灭是他的责任和目标 , 可其他人 , 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
所以他才想哭 , 他太内疚了 , 跟屈云灭没关系 , 跟屈云灭说的话也没关系 , 跟屈云灭误解了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
渐渐地 , 水凉了 , 萧融想要抬腿的时候才发现 , 自己两条腹仿佛已经成了别人的 , 动都动不了 , 他皱着眉尝试拿起来 , 却只是拿起一丁点 。
萧融开始思考就这么睡的可能性 , 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 , 等第二天醒来 , 他可能就变成残障人士了 。
摇摇头 , 萧融还是费劲巴拉的把脚拙起来了 , 擦干 , 然后唤小兵再给自己打一盆水 , 把脸和手洗洗干净 , 看看自己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土的衣服 , 萧融思考片刻 , 决定不脱了 , 就这么睡 。
此时已经是丑时二刻 , 哪怕夜猫子这时候也该感到困了 , 更何况萧融可是近乎两天两夜没合眼 。
吹了灯 , 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走到床边 , 萧融直挺挺的把自己砌到床上 , 睡得跟昏死了差不多 。
而又一刻钟之后 , 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 。
他还不知道萧融已经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 老实说 , 说完以后他也有点后悔 , 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需要他消化的东西 , 他不喜欢这样 , 他不喜欢变得复杂 , 变得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 他向来都是个诚实的人 ,
爱就是爱 , 恨就是恨 , 那么泾渭分明的两种东西 , 怎么会混潺到一起去呢 。
坐在萧融床边 , 屈云灭沉默了一会儿 , 然后他拿起萧融的手 , 从瓷瓶里拮出一些药膏 , 他轻轻抹在萧融的手上 , 尤其是那些变得干燥的地方 , 他又多抹了一层 。
抹完这只 , 再抹第二只 , 把萧融的两只手都抹的油光水滑以后 , 他看了看萧融的脸 , 感觉他睡得非常熟 , 于是他把萧融侧躺的身体微微掰过来 ,
然后就着一点点的光亮 , 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孔和耳朵 。
看起来还好 , 没有冻坏 。
检查完了 , 屈云灭的眼神又移到萧融的面孔上 , 睡着的他看起来好安静 , 没有那些狡骶的眼神 、 也没有那些刺人的话语了 , 他静静的躺在这 , 丿巧又真实 , 仿佛给人一种错觉 , 似乎他会一直这么乖下去 , 听话的躺在他的掌心 , 做那颗他最珍视的宝物 。
屈云灭拿起手 , 他的掌根轻轻朝萧融的脸颊移动 , 刚刚他给萧融抹药的时候 , 他做的无比淡定 , 可像这样趁着萧融睡着 , 轻轻抚一下他的脸 , 他却胆怯了 。
他能做到的最大幅度 , 就是隔着一厘米的空气 , 这样想象一下如果他能真的贴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 如果萧融醒着 , 看着他 、 默许他这样做 ,
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
但这是不可能的 。
那一厘米的空气是他们之间短小又不可逾越的屏障 , 是他可怜的自尊 , 也是他给自己设立的最后底线 。
人不可能一直思考下去 , 总有回神的时候 , 而屈云灭回过神来以后 ,
看到这个姿势的自己 ,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可笑 。
再想想两天前看着萧融跪下去 , 却无能为力 、 甚至都不敢跟他提这件事的自己 , 这就不是一点了 , 而是非常可笑 。
萧融把他变成了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 因为他会想 , 在萧融眼里就是这样的 , 他们是君臣 , 萧融总是跟他强调为君者要怎么做 , 如何显露自己的神高地位 , 所以他言行如一 、 以身作则 ,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
可是屈云灭的本性又没有那么通情达理 , 理性的时候他会压抑自己的想法 , 但当理性消失 , 冲动的心绪占领了高地 , 屈云灭就很想问萧融一句话 。
「 你为什么一一从来都不心疼我呢 。“
小小的军帐当中回响着这句低低的呢喃 , 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后 , 屈云灭感觉自己更可笑了 , 朝人讨要这种东西 , 这真是世上最为不堪的行为 。
掘了据唇 , 屈云灭把药瓶收起来 , 他帮萧融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 又把萧融的手塞了回去 , 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
深夜 , 万籁俱静 , 连军营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 只有巡逻的人时不时的在帐外走过 。 卫兵警惕的看着前方 , 从未关注过他身后的营帐 。 因此谁也没看到 , 在这顶小小的军帐当中 , 屈云灭走了没多久以后 , 萧融突然翻了个身 , 他又侧躺起来 , 因为在他看来 , 这个姿势睡着最舒服 , 也最暖和 。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