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商淮琢磨了下这意思,不由笑了声:“意思是,我是去你们家当厨子的?”


 “算了吧。”他摆手一口拒绝:“让我多活几年,我怕被巫山追杀至死。”


 凌枝遗憾地叹息一声,这计划原本是可行的,巫山和阴官家归根究底还算本家呢,她出面要人,大不了将商淮脑海中有关巫山内部的记忆用手段封起来。


 但陆屿然很烦,她不想跟这个人打交道。


 地面上打不过。


 也怕又倒什么大霉。


 权衡了一会,作罢了。


 凌枝接着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商淮最怕的就是这个,这种失控的天赋太要命,很多东西他压根不想看,涉及重大的被杀人灭口都是常事,天悬家又不是没有人死在这种事上。


 他应对这种突发事件的方法是实话实说,你说了,人家心里才有数,不至于东想西想,把莫须有的罪名都摁上来。


 他顿了会,心中有些别扭,先弯腰给凌枝将碗盏收拾了,视线不经意在她那张小圆脸上转了半圈,想,原来她今天是真不开心。


 “看到你和玄桑了。”商淮说:“不是正事。”


 “我和他怎么了?”凌枝漫不经心地问,半晌,意识到什么,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当即皱眉,问:“看到我亲他了?”


 商淮不知道怎么说。


 他长这么大,跟女子谈过的生意,交过的手都多,然而大眼瞪小眼谈论这种事情的情况,唯有这一次。


 任他平时混得再如何风生水起,如鱼得水,此时也哑了。


 凌枝拽着秋千一侧的绳索,足尖抵着地面叫它不再晃荡,同时渐渐靠过来,她像只狩猎的猫,有点危险,又不够危险。须臾间,她就贴得很近,商淮能看见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她眼珠的细微转动。


 商淮的身体像杵在寒冬里被浇了层水,很快结冰,难以动弹。


 这、这是做什么。


 凌枝无所忌惮地朝前逼近,她吐息间有种馥郁的香气,属于芋头糕的软甜和琵琶的甘鲜,唇珠颜色漫着点水红,还未触上来就已经能感觉到惊心的柔软。


 商淮彻底懵了,血液一会静止,一会跟住着另一个心脏似的砰砰跳动,额心上的细汗还没干透就又添了一层,实在慌张又……心悸,喉咙缓缓动了动,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短短瞬息间,眼睫和眼皮也开始不自然地抖颤。


 脸红,耳朵也红。


 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他别不是真要去阴官家当厨子去了。她现在屋里还藏着个师兄呢,这算是个什么意思……他爹这次会不会直接打死他。


 凌枝不懂他为什么也是这样的反应,她只看他的眼睛,对此耿耿于怀,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捂住他正朝下覆落的睫毛,很不满地问:“你又抖什么?”


 商淮恍然明白过来,她看不明白玄桑为何露出那样的


 神色,见他看到了,干脆原样实验一番。


 这不,她声音都带着愤愤。


 被她伸手摁住的那只眼睛跟被灼红的烙铁烫到了,商淮朝后一仰,将自己解救出来,同时在心里嘶了声。


 商淮完全顶不住这种乱七八糟,要命一般的氛围。


 他落荒而逃。


 ==


 翌日清晨,温禾安醒来的时候,陆屿然已经起了。


 他站在窗下,手边放着面巫山画仙特制的符纸,符纸无声燃起来,能听到符纸那边几道间落的声音,他只听着,偶尔应一两声简短的字句。


 见符纸燃尽,声音全部消失,温禾安慢腾腾起身洗漱。回房间后将门敞开,让清风完全透进来,才觉得清醒了,抓起昨夜随意撂在案桌上的四方镜,准备看一眼,想起什么,绕到陆屿然跟前。


 从她趿鞋下地开始,他便一边分点心思给手中书卷,时不时又抬眼看她,这回见她终于肯过来了,于是抬抬眼,将书卷折过一页,顺手撂在窗台上。


 自打她醒来,眼神就刻意的没放在他身上,跟躲避什么似的。


 温禾安视线落在他下唇上。


 昨夜流了不少血,止血后她没忘记给他上了灵液和恢复伤药,兼之只破了道小口子,到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有一道细小的印痕,不近看看不出来。


 温禾安又用棉球细致地沾点灵露与药粉敷上去,动作间,袖片从手肘位置滑落下来,露出瓷釉似的肌肤,柔嫩细腻,白得晃眼,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早上,躲什么。”


 陆屿然看了一会,待她做完一切,捉住她腕骨,拨弄了下自己的袖子。


 他一早出去见了从巫山酒楼来的人,衣裳穿得齐整,除了脸,几乎没露出半点肌肤,俨然拒人千里之外,此时她的手指被迫掀开袖片,又被他执着翻开衣领的边。


 裸露在空气中肌肤深深浅浅全是淤青红紫,在冷色肌底下分外触目惊心。


 陆屿然看了温禾安一会,她抬抬眼,将这些痕迹尽收眼底,看这态度好似是供认不讳,而实际上眼神太清澈,天生有种包容和温煦感。


 温禾安在外面,就是这副模样,从不主动表现攻击性。


 “看看。”


 “你怎么、”陆屿然眼梢低垂,说着自己都停了下,不知用什么词才能精准形容,好笑地道:“在我身上,跟暴君一样。”


 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气势强得可怕,一面扯得人热血喷张,一面又压得人只能完全按照她的章法来。


 温禾安理亏,无可辩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屿然血液的问题,他伤口恢复能力相较于其他九境巅峰会慢一些,她不是不想收敛,但每次稍微有心克制——


 她不由得去看陆屿然。


 他现在长衫裹覆,模样看上去要多冷淡有多冷淡,然而实际上,特别喜欢一切亲近的行为。一旦表现出任何一点抽离的意思,便会不满地变本加厉,将收回去的气息


 又放出来。


 温禾安手掌轻轻搭在他手腕上,指腹摩挲两下,抿了下唇,有些懊恼地承认:“……我有点控制不住。”


 陆屿然看了她一会,因为这句话眉梢微扬,身形舒展,有些愉悦地靠在窗前木架上。


 这时,有人上楼来找陆屿然,是酒楼的人。


 温禾安算着时间,也准备推门下楼,脚步迈出一步,被跟前之人不轻不重拽回来拥了下。


 “没让你控制。”陆屿然伸手抚了下破了口子的下唇,看着她道:“这样对我——你别不认就行。”


 ==


 小院里,罗青山照旧在晨跑,商淮蹲在一棵桃花树边,眉眼郁郁,提不起精神。


 他一晚上没合眼。


 温禾安下楼后仔细地打量他,若有所思,半晌,揽着裙边在那棵桃树下半倚着,轻声问:“凌枝欺负你了?”


 商淮搓了把脸,能怎么说,只能摇头。


 他只得撩撩眼皮,转移话题:“对了,方才来的最新消息,林家那位管着灵庄的少当家死了,说是仇杀。林家家主气得没了半条命,悲愤过度,今日一早宣布叫林十鸢代为管家。”


 温禾安并不觉得意外。林十鸢也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做鲁莽没有把握的事。


 从此以后,她的合作对象中又多了位真正有实力的,执掌林家的林十鸢手中捏着的消息会比先前多许多,她在信息方面的空缺可以稍微得以弥补。


 这对巫山也是件好事。


 对这一结果,两人都挺满意,聊了好几句。


 商淮看了看天色,又道:“我们正午出发,三日后就能到传承之地。”


 温禾安颔首道了声好:“等凌枝过来,我们就能走。”


 商淮话音一下消了,他喉咙动了动,很不自然地躲闪视线,过了好一会才问:“她和我们一起?”


 话音甫落,便听门外传来铃铛的脆响,凌枝俏生生不讲道理的话语传来,隔着老长一段距离好心地回答他:“是呀。”


 凌枝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揪着自己的辫子,宅子里四五位阴官,恰好都是男子,别的都还好,一问,半个会扎头发的人都没有,没用得很。现在这根不太好看的蝎尾辫是她自己动手摸索着弄出来的,温禾安一见她现在不自在的样子,就知道她在不满意什么,当即弯弯唇,朝她招手:“过来,帮你弄弄。”


 凌枝乖乖走到石凳上坐下,腰身挺得笔直,一会后,转头去看商淮,问:“做什么?跟你们一起进秘境,难不成巫山的人还觉得委屈了?”


 商淮这辈子没在第二个人身上有这样曲折离奇的经历,他现在压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凌枝,有苦难言,当即只能拍着腮帮木然摇头。


 片刻后,陆屿然下楼,身后跟着那位执事,面露焦急之色。


 他视线横扫过在场之人,落在温禾安身上,眉心紧皱:“那边出了点事,我去不了秘境了,你们先走。”


 温禾安很快意识到那边指的是异域,她没多问


 什么,只是点头道好。


 凌枝沉心闭了下眼睛,半晌,朝陆屿然比了个“你真有魄力”的手势:“今早我就察觉到了不对,那些讨人厌的气息果真是王族的,你将他们放进来做什么,别人也算了……薛呈延你也敢放。”


 她又嘀咕:“你本来也不必去,你的传承不是还在好几个月后呢,你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