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温禾安眨了下眼,须臾,她朝商淮摇摇头,低声说:“没有了,我只买了一份。”


 陆屿然眉梢微动,拎着东西上楼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商淮见温禾安时不时看四方镜和天色,料到她晚点有事要做,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见状,他沉思了会,将自己的四方镜收起来,拽着椅子坐得离温禾安近了点,满脸高深莫测,开始旁敲侧击地探究她和陆屿然的关系。心中再如何思绪翻滚,嘴上他还是很有分寸,很讲究个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方法。


 可惜温禾安总是温柔地顾左右而言他,回答不了就笑,笑得眼睛弯起来,像两轮月牙。


 三四次之后,商淮偃旗息鼓,悻悻地拿回了自己的四方镜。


 屋里一时安静,直到陆屿然沐浴更衣后从楼上下来,两人脚步声吸引,下意识看过去。


 他换了身海棠红缕金瑞锦长袍,取下了银冠,墨发长垂,或许是终于将魂火洗干净了,凛然肃杀之意消散,但本身气质使然,无声无息时更像捧枝头素雪。


 这个时候,温禾安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收起四方镜,视线随着陆屿然的动作转动。


 没有那种挪不开眼,盯着一个地方想要啃咬的感觉了。


 温禾安想想今晚的计划,觉得也算有剑走偏锋的危险,她从不对温家的长老院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希望,那就是一滩腐烂的肉。而经过了归


 墟之事,她对自己的外祖母甚至都有些疑虑与隐忧,细想温流光那日放下的狠话,她不确定今天晚上见面,事情会不会超出自己的预计。


 她已经被妖化磨了太多年,磨到没什么耐心了。


 如果真的让她听到最难接受的结果,真要把她逼到那种份上。


 天都今夜会死人。


 一定会。


 想到这,温禾安看向陆屿然,他正在挑杯子,想给自己先倒杯凉茶,她轻轻唤他:“陆屿然,你晚上不回巫山酒楼吧?”


 陆屿然动作放缓,他转过身,将她细细看一遍,没有回答,只是微一皱眉,问:“怎么了?”


 温禾安摇摇头,笑了下:“我怕临时出什么状况。”


 “嗯。”陆屿然掀了下眼,指腹在温润的杯身上滞了滞,声音有点低:“今天不过去。”


 商淮见到这一幕,眉头一跳。


 明明是很平常的两句对话,他愣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很难以形容的契机,叫其余闲人难以插足进去。也不知道是自己知道点内情,下意识心理作祟,还是顶级九境之间的谈话确实让他这个平庸九境难以融入。


 温禾安得到满意的答复,放下心来,她颔首,抓起幕篱往头上戴。


 商淮盯着陆屿然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借着这个时候挪了挪椅子,不动声色离她更近,朝她比了一的手势,模样很是虔诚,大概还是不太敢放肆,声线压得只剩气音:“我就问一个问题,一个。”


 “你们说当初达成解契共识,真的假的啊。是谁先提的?”


 说到最后,商淮连气音都没了,只剩张合的口型。


 他也不是找茬,就是潜意识里不太相信以他们如今的状态,当初能就那么断掉。


 身后。


 陆屿然泡茶的动作微怔,旋即脊背拉直,眼尾冷淡地往下一压。


 他端着茶盏转身,背靠着四方桌,鸦黑的眼睫平扫,视线静静落在温禾安身上。


 那姿势好像是。


 他也想知道,她究竟会如何回答。


 温禾安已经戴上了幕篱,她望着天悬家小公子闪烁着求知欲的眼睛,佩服他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执着和胆量,她在起身时挑开脸上的面纱,姣美的面颊上多少能看出些又好笑又无奈的意味来。


 好像觉得这两个问题根本都不需要回答。


 她最终也无声地用口型回复。


 “是真的。”


 “我不知道。”她不点名道姓,回答第二个问题时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但大概不是我。”


 说罢,温禾安面不改色跨过门槛,纤细身段步入溶溶夜色,离开了此处。


 商淮琢磨了两遍这句话,仍觉不对劲,他转头看向陆屿然,怔了下,眼皮一跳:“你先提的啊?”


 不难听出这句话里浓烈的惊讶意味。


 ——搞了半天,原来喜欢别人的人是你,抽刀断情的也是你。


 而几l乎就在温禾安话音落地的一瞬间,陆屿然的声势就压抑地静了下来,起初还不明显,而今月光洒落,几l近要在他绸缎般的发丝上批道凝然冷霜,眼底寸寸蓄起冰雪。


 他大半夜跑下来倒了杯冷茶,一口没喝,现在被随手不轻不重放回桌面上,发出一声叮当脆响,茶水溢出来,溢到手背上,被他不动声色用掌心缓慢拭去。


 不知过了多久。


 陆屿然用指腹重重碾了下眉心,又看向门外如水夜色,声音微哑,只有两个字:“没有。”


 就事论事。


 先有“结束”这种想法,乃至先说出口的人,并不是他。


 商淮困惑地顿在原地。


 陆屿然半点喝茶的心境都没有了,流云广袖拂过桌面,无情朝下垂落,他眼仁纯黑,此时此刻,几l近能直接窥出难以纡解的压抑与烦乱之意:“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愿她今夜会回来。


 别把他磨得耐心殆尽满城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