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加冠





“……”




宋太傅道:“当时你父亲说,你成年时,也该我加冠取字,老夫当时欣然同意,可你生辰在伏月,那时候,我也未必见得着你了,于是我想,这字,不如先取了。”




他跟在萧绍身边,不时宋太傅想见就能见的。




戚晏额头死死抵住石板,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宋太傅:“好孩子,抬头。”




戚晏侍奉萧绍来读书,是下奴打扮,一身才赶出来的仆役服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头发梳成简单的髻,宋太傅伸手摘了他的簪子,他垂着头,鸦羽似的长发披下来,威顿与地。




宋太傅:“照常理,该换三次冠,三加以爵弃,便成人了,但手头仓促,我便用这根玉簪代替,先人以玉喻德,你虽然……”




他手抖了抖,便说不下去了,只挽住戚晏的头发,用玉簪代了木簪,松松束好了。




宋太傅老眼昏花,发髻也是歪的,他拉着戚晏到窗户旁,眯着眼睛调整许久,退后两步细细打量,总算满意了。




而后,他折返到书案前,提笔悬腕,将信纸递给戚晏:“好孩子,这是你的字,从你父亲和我说加冠,我翻了许久,才选中了这个,你且来看看,好也不好?”




戚晏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他视线模糊,狠狠眨了两下眼睛,才接稳拿过。




只见那纸上写着“平章”二字,笔酣墨饱,风神秀异。




宋太傅:“君王坐朝问道,垂拱而平章,然后海晏河清,天下彰明,为人臣者,当以此为训,辅佐君王,针砭是否。”




他微微停顿片刻:“昨天晚上我彻夜未眠,也曾想过,是否为你要换一个字。”




为人臣者,该以此为训,辅佐君王,可戚晏是下人,是奴仆,是阉党,是宦官,却并非臣子。




宦官是不需要辅佐君王的。




宋太傅:“我思来想去,没取着更好的,却也有几l个备选……”




他提起衣摆,还要握笔,戚晏却忽然直起身体,膝行两步,一把抱住了宋太傅的手。




他抖如筛糠,几l乎维持不住跪姿,一点咸湿的眼泪顺着下巴滚到地上,戚晏颤抖着摇头,哽咽道:“老师,不换,老师,我不换……”




这几l个字从舌尖逼出来,像拧出了一口心头血,戚晏兀自摇头,到最后,几l乎变成了仓促的恳求:“老师,我不换!”




宋太傅迟疑片刻,拍着学生的脊背:“好孩子,不换。”




他们谁都没说话,屋内只剩下戚晏抑不住的哽咽。




可其实他们谁都知道,换与不换,又有什么分别呢?




二十载寒窗化为虚无,功名前程都付尘土,不会有人




知道戚晏有字,不会有人叫他的字,史书不会记载,同僚也不会提及。




有没有字,没有丝毫分别。




这只是宋太傅与他聊以慰藉的东西罢了。




他抖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小童扣了扣门环:“太傅,时辰到了。()”




在偏殿待了太久,有心人若上奏,不好收场。




宋太傅于是推了戚晏一把:好孩子,回去吧。▃()_[(()”




戚晏起身告退,关门时回头,宋太傅茕茕孑立,身形萧索,往日清癯瘦骨的帝师,已然是落魄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