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歌且行 作品

第 92 章





许君赫起身,拂了拂衣袖,道了句:“走了。”




他只这一句话,别的客套也没有,抬步就往外走。纪云蘅见状也起身跟上,从两人来到走,前后约莫一个时辰左右。




杜员外一路送到大门口,远远地站在山庄外,看着马车渐渐从视线里消失脸上那恭敬的笑容才猛地一变。




他快步往里走,沉声道:“上笔墨!”




山路颠簸,马车摇摇晃晃,纪云蘅就扒着窗框往外瞧,目光忽远忽近。




许君赫坐了会儿,见她的头始终在窗子外面,便开口道:“有没有感觉出杜家人的蹊跷之处?”




纪云蘅将脑袋缩回来,认真回想。她并没有很仔细地观察杜家人,只是从杜员外的态度中感觉出了急迫,“他们好像不欢迎我们。”




“是我下的命令放他们出狱,又亲自带着贺礼上门,他们为何不欢迎我?”许君赫用手支着下巴,轻飘飘的目光落在纪云蘅的脸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纪云蘅抿抿唇,“因为讨厌我们。”




“那可太好了。”许君赫说:“明日我们还去。”




正如许君赫所说,第二日纪云蘅依旧跟着许君赫上了马车,前往杜家的山庄。




分明一来一回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但许君赫却没有半点不耐,甚至还有闲心打起车帘,观赏外面的景色。




这回再去杜家,仍旧是杜员外带人迎接,约莫是没想到许君赫会二次登门,眼睛里的惊恐几乎藏不住,脸色极其僵硬。




许君赫恍若未见,笑着与他打招呼,态度亲和而客气,说昨日没听够他年轻时候的善举,今日再接着听。




他依旧往杜家送了不少东西,是昨日给的奖赏,一箱箱地往山庄里抬。




杜员外哪有推拒的本事,昨日送来的东西还没让人收拾,今日又抬进来不少,堆放在一块竟占了不少地方。




许君赫轻车熟路地进了正堂坐着,像昨日一样,与杜员外东拉西扯地闲聊起来。




仿佛也没什么正事,不过是来找杜员外打发时间而已。




纪云蘅就更闲了,她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先是将正堂的构造与装潢认真观察了几遍,其后又去看身边站着的下人,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最无趣的时候,她也会主动开口,与加入杜员外与许君赫的闲聊里。




才聊了没两句,纪云蘅的余光似乎总能瞥见有个人朝这边张望。




()她扭头看去,正与一个站在侧方的婢女对上了视线。婢女似乎也没想到会对视,低下头的动作略显匆忙,透露出几分心虚来。




纪云蘅又看了她几眼,这才将头转回去,似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等出了杜家后,纪云蘅在马车上向许君赫说起此事,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那婢女不止看了她一两眼。




许君赫听后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抬手往她脑袋上摸了几下,问:“累不累?”




纪云蘅摇头,没觉得累,又对他的手有些闪躲。




他收回手,看似放弃,实则半道上拐了个弯去捏她的脸,又道:“过了这几日就好,我知道很无趣,但你不能缺席。”




很快纪云蘅的半边脸就捏红了一片,但也没有说什么。她隐约知道许君赫又在计划什么,虽然她没问,但也能猜得出,绝不是真的要与杜家交好那么简单。




许君赫颇有兴趣地逗弄了一会儿,然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让她在马车上睡觉。




连着几日都要去杜家,许君赫见纪云蘅总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睡着,就专门让人在座椅上铺了很多柔软的垫子和绒毯。座椅没有纪云蘅的身量长,她睡的时候总是将双腿蜷起来,背对着许君赫侧睡,呈现出一个很乖的姿势,且一直保持着。




就算醒了,也不说话不动弹,睁着眼睛发呆。安静似乎刻进了纪云蘅的骨子里,她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尽力隐藏自己,像是让人完全感知不到存在一样。




从前的许君赫或许会偶尔忽视她的存在,但现在不会,他的眼睛总是有心无心地落在她身上,以至于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细细看着,就算纪云蘅醒来,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回到行宫后,邵生已经在外殿等候多时。




自从上回他自请加入为裴氏翻案一事后,就时不时跑上山来,蹲在行宫门口。许君赫觉得烦,说不了两句话就想把他撵下山去,但架不住每回纪云蘅都要欢欢喜喜地将他迎进殿中。




这回不同,邵生不是自己来的,他身上还背了包裹,手里提着大包袱,脚边还放了许多杂物。




许君赫一瞧,心说这可不是上山来说废话的,这是搬家来了。二话不说,他对程渝道:“将邵公子请出去。”




“殿下,殿下!”邵生忙道:“我此次来有要事相告!”




纪云蘅也讶异道:“邵生哥,你怎么把东西都搬来了?”




许君赫皱眉,并不是很想听,道:“有什么要事你写信给我。”




邵生道:“别别别,殿下,此事当真非常重要,我必须当面告知你!”




纪云蘅看看许君赫,又看了看邵生,就问:“是什么事呀?可以告知我吗?”




“当然。”邵生心说就等你问这一句呢,赶忙接道:“好妹妹,你可有所不知啊!这两日我一直觉着有人在我家附近徘徊,有时候我出门也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晚上睡觉都觉着有一双眼睛在窗外偷窥我。我这脖子一直凉飕飕的,就怕那天被人从后面一




刀……”




他比了个手势,嘴里发出“呲啦”的声音,把纪云蘅给吓一跳。




许君赫不爽地上前一步,将纪云蘅往身后揽,没好气道:“谁是你好妹妹?”




邵生脸皮厚得很,半点不觉得尴尬,笑着继续道:“所以我这次上山来,就是诚心盼望殿下能收留我,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




许君赫的脸色一沉,“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当然,事关我的性命,岂能是儿戏之事!”邵生抬手,指了指许君赫的心口,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与殿下是一条心的!心连着心,我死了,就等于是殿下的心死了。”




许君赫突然想吐。




他露出恶心的表情,一时无言。




纪云蘅道:“邵生哥,你知道跟踪你的人是谁吗?”




“我若是知道,就不用来找你了呀。”邵生笑嘻嘻道:“贤妹,你肯定会收留我的对吧。”




纪云蘅当然会,若不是因为这是许君赫的行宫,她立马就点头了。只是还是要尊重一下行宫的主人的意愿,她转头看向许君赫,道:“邵生哥有危险,不能再让他回去了。”




行宫里多的是寝殿,收留一个邵生不成问题。许君赫也没再与他啰嗦,抬手将荀言招来,安排了一个距离他的寝宫较远的寝院给邵生。




邵生倒不在意这些,有地方住就行,他高兴地拜谢,拎起大包袱转身离去。




午膳过后许君赫下山去,邵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又把被子挂出去晒,其后无所事事,就摸来了他的寝宫找到纪云蘅。




纪云蘅正蹲在地上挖土。许君赫买了一批种子,让她种,说是若能种活一株,就能抵一个人情。虽然知道种子发芽开花还需要很长时间,但这也让纪云蘅充满动力,对着土地挖得起劲。




邵生来的时候她正忙活,于是也找了一把小铲子帮她挖,低声问道:“你平日就住在这个寝宫?这不是太孙殿下的住所吗?”




纪云蘅奋力挖土,抽空回答:“嗯,我住在偏殿。”




“是与主殿连在一起的?当中有门吗?”邵生又问。




“有门。”纪云蘅道:“偏殿与主殿没什么差别,就是小了些,什么东西都有呢。”




邵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平日里……太孙殿下会歇在偏殿吗?”




纪云蘅心想,那是我睡觉的地方,良学若歇在那里,那我睡哪?




她道:“不会,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邵生道:“那你可去主殿的睡过?”




纪云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睡过呀。”




邵生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云蘅呀,有些话本并不应该我说,不过你父母双亡,身边也没人教导你,我算你半个兄长,就厚着脸皮跟你说了。你与太孙殿下之间可要注意点,不宜太过频繁,虽说将来是要成婚的,但若是在婚前……”




他用力咳了两声,耳朵发红,将声音压低,“婚前有了什么,也不方便呀,是不是?”




纪云蘅正对着土堆用力凿,累得气喘吁吁,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这些话基本没听,就听见了最后一句,疑惑道:“成婚?”




“对呀。”邵生道。




纪云蘅问:“我吗?跟谁啊?”




邵生一愣,“太孙殿下呀。”




纪云蘅也愣了,满眼疑惑:“我跟良学成婚?”




她此前从未有过这个想法,但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纪云蘅的心里突然产生了微妙的情绪。她脑中一晃,似乎想象到了许君赫身着一身大红喜袍,像泠州那些公子哥迎娶新娘子时,高坐在马上游街而过的模样。




她出神了好一会儿,却把邵生吓得不轻,丢了手中的铲子抓住纪云蘅的肩膀摇晃,“什么?难不成皇太孙从未想过跟你成婚?为何会如此!难不成是我看错人了?他其实是薄情寡义的负心之人,从来都是玩——”




“干什么呢!”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两人同时望去,就见许君赫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寝宫的门口处,对邵生怒目而视,脸黑得不行。




邵生瞬间收回手,匆匆站起来,“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君赫一听,更是生气,“怎么?我是不是应该在山下多转两个时辰,再给你多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