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一百零五章
立在原地迟迟不走,直到上差一再催促,赵长风不得不上马离去,走了挺远一段路,探进怀里的君子玉,本是数年前送给赵白鱼弱冠礼的礼物,还是没能送出去。
犹如长龙般的队伍出征,消失于落日余晖之下,后头旱柳古杨林里依依惜别的人们直到月亮爬上山头才逐一离去。
***
京都府传召赵白鱼回去的口谕来了两遍,都被他以西北事务繁忙为由推了回去,留守泾州直到酷暑当头,六月底悄然而至,便是在这档口,边境传来捷报,兴庆府被破,大军直捣大夏皇宫,抓住意图再逃一次的拓跋明珠和高遗山。
前者拔刀自刎,后者感慨日暮途穷、时不与我,便也追随而去。
其他大夏贵族全部跪地求饶,因为有血性敢反抗的人都被桑良玉杀了个干净,倒是百姓无所谓国破,反正大景军队从不敢烧杀掠夺的事儿,再说至少二三十年前他们可都不是大夏子民,和西北蕃族同根同源,压根没什么爱国情怀,当谁的百姓不是当?
吃饱喝足就行,至少以后去榷场不用再经过官府批准,时不时遭遇榷场关闭、全家跟着喝西北风的悲惨境况,大夏亡了反倒是件好事。
大夏被灭,霍惊堂还带兵打到南疆和蒙古,也算报了仇。
大夏隔壁的突厥也没讨到好处,本来三足鼎立有大夏钳制,而今唇亡齿寒,难保下一个不会是他们国破家亡,当即派出王子当和谈大使、再派个公主去和亲,摆出诚惶诚恐、火急火燎的姿态求和。
眼下不是收拾突厥的时候,元狩帝因此没拒绝和谈,不过态度强硬,摆明准备狠宰突厥大出一口恶气的意思。
***
七月上旬,烈日当空。
已经当上者龙族首领的者龙天珠从原州而来,带了些礼物准备拜见赵白鱼,途中遇到和青梅竹马成亲,怀胎六月的小尼姑若善,感念她当初对泾州尼姑们的照顾,便送了自己亲手制作的花饼,又听闻者龙天珠是准备去见她的恩人赵白鱼,赶紧多递来一篮花饼喜糖拜托她送去。
者龙天珠因此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充公修建后的愕府,没见到赵白鱼,一问才知人去了当地蕃族七月举行的赛马节。
那看门小童说道:“赵大人和窦大人都被拉着去当裁判,是窦姑娘撺掇的,因为赛马节只能男子参加。窦姑娘气不过,便要赵大人和窦大人进去暗箱操作,同意女子参赛。窦大人起初不同意,奈何赵大人十分赞成,还提出男子赛组、女子赛组、男女混合赛组……您知道的,这赛马节不止赛马,还有其他节目,从早到晚,估计没到明儿天亮是不会散场的——您也准备去吗?”
者龙天珠当了几十年的尼姑,性子稳重,不习惯太热闹的场景便回绝。
“我能否在府里等一会——”
话音未落便听远处传来骏马的嘶鸣和雄鹰击破长空的唳鸣,回头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雄俊的海东青,接着是一人一骑,眨眼到了跟前,浑身肃杀冰冷的气势迎面扑来,者龙天珠和小童俱是心颤戒备。
待来人揭开寒铁面罩,露出独具特色的琉璃色菩萨眼和异常俊美的面孔,二人认出是霍惊堂这才放下戒备。
“小的/者龙氏见过将军。”
霍惊堂扫了眼门可罗雀的府邸,问了一句:“小郎可在?”
小童如实回答,霍惊堂没说什么,策马离去。
者龙天珠略为惊奇:“禁军班师回来了?”
要是班师回来应该有大动静才对,或许是临安郡王抵不住相思之情,撇下大军自个儿日夜兼程跑回来了。
笑了声,者龙天珠低声呢喃:“中原汉人原来也不是个个拘谨古板。”
***
泾州蕃族混居之地,草原之上,珍珠湖边,数匹野马在湖边喝水,远处正是赛马节的举办点,尤为热闹喧嚣。
远远见着窦姑娘骑在骏马上飞驰,怀里抱着抢到手的小羊羔,那小羊羔身上还戴着花球,早被吓得不敢动弹,后方则有十来匹马紧追不舍,都想抢窦姑娘怀里的小羊羔。
身穿草白色广袖襕衫的赵白鱼站在湖边,收回目光,看向清澈的湖水,和水草嬉戏的黑鱼一览无余。
此时身后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赵白鱼以为是哪个赛马的汉子过来让马喝水,便没在意,不料腰间一紧,瞬间腾空,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掳到马背上,碰触到寒冷的盔甲霎时一激灵,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搂住这歹人的腰,亲昵的把脸埋进去。
那头赛马的人发现异常,紧张不已地追上来,不明所以地人以为变动赛道,也跟着追上来,一刹那后头缀着几十匹马,飞骑飒沓,烟尘滚滚,碧草青天之下,欢呼雀跃,声声不息。
赵白鱼朝着后头挥挥手,那追得筋疲力竭落下一大截的姑娘顿时明白过来,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便来个漂移似转弯,遛着后头一串人怨声载道,却不得不追过去。
赵白鱼见状,忽地豁然开朗,放声大笑,搂抱着霍惊堂的腰便要他去一个地方,挖来开春时酿下的秦酒,再回到广褒无垠的草原上去纵马狂欢。
到得夜幕降临,二人来到杳无人烟的湖边,躺在岸边青黑色的岩石上一边喝酒,一边望着漫天星辰,吹着草原夏夜的风,聊一聊这次灭大夏的战争。
“没甚悬念,大夏内部犹如被虫子蛀空的巢穴,铁骑一至,如入无人之境,最外的城池还会意思意思反抗,越接近国度,越无人反抗,甚至有城池主动开城门迎接禁军,俯首称臣。没了桑良玉的大夏犹如自断臂膀,何况将近三十万的兵马有一半折在西北,纵然拓跋明珠和高遗山有几分才能,也有顽抗到底的英勇,既敌不过大景禁军,也挽回不了民心所向,摧枯拉朽般倾塌。”
但大夏不是没有血性之人,也有带着城池顽抗大景禁军一个多月,霍惊堂说起还带了几分敬佩之意,当然重点还在于自夸并明里暗里要赵白鱼夸一夸他,若有词汇重复还会嫌弃他敷衍。
“说来,在攻下灵州时,的确遇到困难,险些折兵损将。西北军里有人借故缴走折家军的粮草,在折家军快攻下灵州时严令其停留原地待命,而后准备抢功。若是攻下灵州便罢了,偏偏久攻不下,还因夏兵截断黄河水,水淹西北禁军,差点没全军覆没。”
提起这事,霍惊堂表情似笑非笑,若是详究,却都是冰冷的杀意。
“灵州犯蠢就算了,事后还在我攻下兴庆府、追杀蒙古轻骑时,于险隘之处埋伏我,被抓个现行还想狡辩他误以为我唐河铁骑是蒙古轻骑——小郎可知此人是谁?”
“郑元灵?”
“嗯。”霍惊堂翻身,把脸埋进赵白鱼的颈窝里,曲起一条腿,左手横过他的肩膀说道:“有时候我很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盯着那把椅子,无论是郑元灵、老六还是郑国公一家都把人生最好的时光贡献在边疆,的确是有不少的小心思,可是守护山河、保卫百姓时的忠心亦不作假。尤其老六,在冀州军里当他的少将军时,意气飞扬、足智多谋,也是人人称颂,手段干净,称不上清廉仁慈,倒也正直,可到了官场、回到了朝堂里,追逐着那把椅子,变成跟太子一样的人,变得愚钝、偏执、自私,居然能枉顾将士的性命就为了贪图那点功劳!”
“千里做官只为财,万世为人当求权,古往今来皆如是。”赵白鱼安抚着霍惊堂。
霍惊堂忽地笑了声,“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怎么说?”
“我从前也追逐过那把椅子,大概是从小就知道陛下待我不同,轻而易举猜出他的心思,纵然我被抛至靖王府,也坚信是陛下对我的考验,他只想我成为雄鹰、狼王,而不是一个跋扈软弱的君王,即便气他,也付诸信任。我去过冀州、辗转于西北,历经生死磨难,为我的储君之路谋算,收拢智囊团、重整唐河铁骑,培养属于我的武将、到处安插棋子……你知道我曾力邀过陈师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