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一百零四章
赵白鱼脊背挺直如竹,快步下城门,翻身上马,身后是三千兵马,望着大开的城门拔.出环首刀高喊:“杀!”
值此混乱时机,收割夏兵人头。
虽小胜一场,逼得夏军再退二里地,尽管神伤力疲,赵白鱼还是得打起精神,带着满身腥臭的鲜血和细碎的伤口,对敢死小队的牺牲表示沉痛默哀、对他们的的行为予以高度褒扬,最后再用这场逼退夏军的胜利鼓舞城内士气,再次用援兵即将抵达的好消息吊着众将士的希望。
一番流程下来,赵白鱼已然累得动弹不得。
可是他们这场牺牲仅仅逼退夏军一天,至第二日便重整旗鼓以更加疯狂的作战方式进行攻城,炮.火和火箭源源不绝地轰炸,此举对比前十来日的攻击更为猛烈、更加毫无保留,仿佛意在告诉泾州城内将士,前一日的诈降袭击彻底激怒他们,而前十来日的攻击不过小小的威吓,如今才动真格。
这想法令将士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士气再度低迷。
赵白鱼对此做出不同的解释:“诈降袭击的确激怒夏军,但是疯狂的攻击更说明他们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没办法拖延,不得不背水一战!”
底下有将领问:“大人认为这是夏军背水一战?”
“我敢肯定,必然如此!”赵白鱼反倒精神百倍地说道:“如果没料错,此次指挥的敌军将领就是桑良玉!指挥风格大胆疯狂又喜欢算尽人心,你们眼下的反应说不定都在他的算计中,营造出被激怒、如今才认真且弹药充足、军力强大的假象,便是要让我们陷入绝望,自乱阵脚,趁机攻城,但这正说明他们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刻!”
他望着众人的眼睛,给予强大的自信心:“相信我!我已经了解桑良玉这个人的作战风格和行事手段,现下是他们的背水一战,也是我们破釜沉舟的一战!我肯定!我发誓!我坚信——”
“这将是迎来转折的一战,是胜利的曙光!”
“夏军粮草一定被我们的勇士烧毁,他们的探子一定探听到援兵的消息……没错!今早听瓮那处传来消息,道是三十里地之外出现大量兵马行进的声音,那就是援兵!”
此言一出,众将士低迷的士气霎时受到鼓舞。
赵白鱼表情激动,然而内心鼓噪不安,守着听瓮的老兵的确听到大量杂声,但是三十里开外的声音杂乱且动静巨大,很难辨别是不是援兵。
可眼下顾不得真假,赵白鱼黔驴技穷,有什么拿什么,带领全程百姓和剩不到一万的将士准备最后一场最艰难、也注定最壮烈的战争。
***
原州禁军。
原州知府收到泾州求援时,立即派出一万三千禁军和六千蕃兵速速支援泾州,听闻底下有个中军统领前来觐见,道是愿意主动领兵去泾州解困。
一问姓名,却是三年前自京都调过来的宰执之子赵长风,杀敌颇是勇猛,品级不断上升,就是心事重重,不太愿意与上级交好,不过家世背景放在那儿,也是前途无量。
再一细问,原来新派过来的经略使赵白鱼是赵长风的兄弟,怪不得急不可耐请兵去前线。
原州知府得知前因后果,自然愿意卖个面子成全人家的兄弟情义,当即大笔一挥,命赵长风领兵前去泾州支援。
得了消息的赵长风即刻出发,因心急如焚而马不停蹄地赶路。
奈何收到消息的时间委实晚了些,再怎么紧赶慢赶还是耽搁了十来日才远远瞧见烽火狼烟遍起的泾州。
赵长风心脏拧紧:“五郎?”
***
京都府。
西北狼烟四起的消息自然传得人心惶惶,尤其大军压境,围困渭州,而渭州距离泾州实在太近,有些人难免担忧。
谢氏近日直接住在宝华寺,既是同方丈聊一聊赵白鱼的童年、少年趣事,也是替远在泾州的赵白鱼祈福。
今日一如既往地诵经,忽然佛珠断裂,碎了一地,谢氏骤然心跳失序,茫然地看向西北的方向。
“五郎……”
***
自两江前往京都府的马车上,因埋头苦读而心神疲惫,不自觉进入梦乡的砚冰忽然惊醒,掀开车帘看向夜空,星子璀璨,而太白金星初初露尖儿。
京都府内的秀嬷嬷心血来潮翻出赵白鱼幼年时穿过的鞋子、小衣衫和虎头帽等等,和海叔搬出来的霍惊堂小时候的玩具做对比,两老小孩无聊地说起自家小孩子们小时候的趣事。
夜风静悄悄,打着旋儿,拂过山川河海,吹过天南地北的游人发梢。
远在南诏的李意如夫妇和漂浮于大海行船的魏伯都在同一时刻想起了西北的赵白鱼,而此时天光大亮,大地光芒万丈。
***
金光照亮盔甲上一层又一层覆盖着的干涸不了的血迹,赵白鱼低头喘着气,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环首刀,血和伤口都黏在了刀把上,遍地是尸体、折断的旗杆和刀枪,周围则是零零散散围过来的将士。
不远处则是被轰开的城门,一门之隔,夏军同样伤亡惨重,可他们终于攻破泾州,精神抖擞的同时也有因为这段时间泾州将士百姓的顽强抵抗而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赵白鱼知道夏军入城,必然烧杀抢掠以泄其恨,可是城门被轰掉一半,根本防不住,倒不如放手一搏,引君入瓮。
他步步后退,声音极其冷静:“撤。按计划行事。”
言罢,一众人等四下分散,夏军见状鱼贯而入,冲进最近的房舍楼屋准备劫掠一番,却发现人去楼空,再跑出来一经对话,纷纷反应过来——
“三个城门都被破了,必然转移至城中,钱财粮草也被搬运过去!弟兄们,汉人眼下如瓮中之鳖,所作所为不过负隅顽抗,他们要兵没兵、要武器没武器,且去杀个痛快!”
此言激起众人亢奋的杀意,他们迫不及待想听手无寸铁的百姓的惨叫,唯有鲜血和银子能平复他们此刻极度扭曲兴奋的情绪。
而且晚一步则银钱女人都被他人抢占,抢先一步才能分杯羹吃,所以不假思索全部循声追过去。
然而追至巷子里发现没有路,准备回头时,却听楼上有人喊了声,抬头望去,却是布衣打扮的百姓,手里拿着圆球状的火球,点燃后扔下来,轰然爆炸,无数铁蒺藜穿透盔甲将人扎成刺猬。
而奔至偌大空地的大量夏军则忽然有重.弩自四面八方袭来,那重.弩上捆绑有火.药包,俨然是放大版的火箭,霎时爆炸,能拉四五人一块儿奔赴黄泉,瞬间数百支重.弩落下,炸死一大片夏军,没等他们四下逃蹿却有牛羊骆驼等动物冲进人群,或将他们踩踏而死,或是骤然爆炸,烧死大片人。
诸如此类的反击发生在城破了的泾州每条巷子、每一个空地,这是赵白鱼最后的奋力一搏,动员每一个百姓将仅存的每一份炸.药、火箭都运用到夏军身上,利用他们对泾州地形的熟悉,来个关门打狗。
可惜人数、弹.药差距太大,当夏军全部攻入泾州时,所有反击均失去效用,赵白鱼、窦鸿及一众将领也被团团包围。
面对十米开外一字排开的森冷铁箭,赵白鱼面无惧色,冷风刮起散落的发丝,环首刀拄地当拐杖撑住力竭的身体,尚能以冷静的口吻说道:“桑良玉,你便不好奇是谁设局陷害你?你当真不好奇大通钱庄、西凉府的兵工厂和祁连山下的马场究竟是谁所为?你也不好奇愕克善这颗专门用来对付你的棋子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驯养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