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麻得庸的船也在岸边,亲自站在船头监督,看着天南地北来的货物都搬运上床,出了洪州府的江口再分批南下,一批去广州、一批去泉州,待出了海口便是天高任鸟飞,再回来则是满船的黄金。

    一幻想满船黄金的模样,麻得庸就兴奋地搓手。

    主事之一看着天色,又瞧了瞧不远处的码头,仿佛夜色里栖息着一头恐怖的野兽,叫人心慌慌的。

    他摸了摸脖子,动鼻子嗅闻空气中的气味。

    “你们有没有闻到股味道?”

    “鱼腥味?”

    “不是。”主事摇头,朝靠近码头的方向几步:“像是……猛火油?一股猛火油味。”

    其他主事笑说:“哪来的猛火油味?又不是军工所。”

    话音刚落,岸边骤然亮起无数火把,一群官兵从夜色中跑出来,排成一列,包围住半个码头江岸,单膝跪地,而竖起弓箭,箭头处捆绑着沾了猛火油的布条,已经点燃一簇簇燃烧的火焰。

    从中走出魏伯,神情肃冷:“前面的人听着,官差办事,现怀疑漕运走私,有胆子不配合,则万箭齐发,格杀勿论!”

    顿时人人自危,惶惑不安地看向主事们,后者脸色煞白,茫然无措。

    麻得庸一脚踢开船头边站着碍眼的主事,脸色恐怖地盯着岸边的官兵,咬牙切齿:“弓兵?赵、白、鱼!”

    码头的官兵不是清干净了吗?赵白鱼如何得知他们开船时间?山黔不是拒绝借兵了吗?赵白鱼哪来的官兵?难道联手耍了他?

    麻得庸目光森冷地看向三十艘船上的货,跑这趟能挣个二三百万两,怎么甘心舍弃?但眼下还是先保全自身安危为重。

    如此想着,麻得庸命令:“我们先走。”

    他所乘坐的船只是轻舟,速度快、也能迅速开船,但是船头刚移动稍许,立即有一小队带火的弓箭对准轻舟。

    魏伯:“抗捕私逃者,杀无赦!”

    麻得庸浑身僵硬,于火光中无所遁形。

    ***

    货被扣在码头,由官兵看守,主事和麻得庸都被关在漕司衙门,天色还未亮,赵白鱼借兵扣住商人货物的消息跟插了翅膀似地飞向江西省各方势力。

    一夜未眠就等着消息的陈罗乌和平老板对视,分别从对方眼里看到喜意。

    “接下来,我们还该怎么做?”

    陈罗乌回道:“今早三爷的小童来说了,他们还会斗个一两次,不管昌平公主能不能拿回那批被扣押的货,赵白鱼都彻底得罪了昌平公主。就算有母子情分,也会耗光。赵白鱼才到两江几个月?甭管水陆哪条道上的,都被他得罪光了。接下来,怕是要群起而攻之。”

    ***

    洪州知府府宅,书房。

    山黔挥退来报信的士兵,长舒一口气:“如期而至。”

    ***

    漕司衙门,灯火通明。

    紫色公服的二品大员带着十来个官兵敲开漕司衙门大门,径直来到前厅大堂处,往下一坐,而官兵适时搬上太师椅。

    这紫服二品大员喝道:“赵白鱼在哪?叫他出来!”

    转运判官窦祖茂抱着官帽急急跑出来,过门槛时没注意摔了个狗吃屎,但他不敢喊疼,连忙跑到二品大员身边点头哈腰:“下官转运判官窦祖茂见过大人,大人来找漕司使?漕司使还在漕司府,已、已经派人去传话了。”

    紫服二品大员眯着眼问:“听说你们今晚好威风,带了一营的弓兵,还用了猛火油,跟杀敌剿匪似的抓回来一帮正儿八经做漕运生意的人?还扣下一大批的货?”

    窦祖茂一脸为难:“这……下官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知、知道了。”

    “知道还不把人放了!”

    “我这我……我不是,下官没法跟上差交代——”

    “赵白鱼是你上差,本官难道就不是?他赵白鱼到了我跟前,还得叫我一声上差!你到底是听谁的话?”

    窦祖茂哭丧着脸,左右为难,紫服二品大员使眼色叫人拿下窦祖茂,还打算强闯进漕司衙门的牢里将被关押的人都提溜出来时,赵白鱼不疾不徐地登场。

    “上差不必拿底下人撒气,下官所行所为是职责所在,行得端坐得正,却不知大人以何名目来喝令我放人?”赵白鱼来到紫服官袍大员跟前行了礼,“不知您是东南六路发运使中的哪位大人?”

    “田英卓。”

    “见过田大人。”

    “你来了就好,把人都放了。”

    “理由?”

    “你抓人的理由又是什么?”

    “田大人应该知道下官前段时间抓破一起特大私盐走运案,两浙都牵扯出来了,下官就猜想这洪州漕运可能也不干净,于是把想法跟山帅使一说,他也赞同我这想法。我想借兵查一查码头,山帅使二话不说就给了。下官就先令人去菜市场啊、码头工人堆里混个几天,学个五成的模样就让他们到码头卧底,结果当真发现不对——”

    赵白鱼一脸愤慨地说:“竟有人利用官船走私!呐,下官一开始没想抓人,就问他们有没有船引,一个两个拿不出来!摆明就是走私!田大人您说可气不可气?”

    田英卓:“谁说他们没商引?”他伸手,立时有人拿出一沓账本和船引放他手心里,拿起其中一张:“三十艘货船共两百一十五名商人的船引都在这里,赵白鱼,你还有何话说?”

    赵白鱼将信将疑地拿过账本和船引,飞快看了起来。

    田英卓冷笑,还好他防着赵白鱼这一手,一早准备好船引。

    “如何?可都看清楚、看明白了!你赵白鱼初到两江就搅得两江天翻地覆,本官冷眼瞧着,念你到底是为朝廷办事便不多言,可你现在是魔怔了不成?看谁都有罪?抓破私盐确实是大功一件,但难道在你眼里,这两江漕运、两江的官和两江的商人就没一个干净的了吗?就算漕运有问题,那也不在你管辖范围内,有问题你大可告至洪州知府、提刑司,再不济,你和发运司说、你和本官说啊!难道两江这么多的官就没一个能帮你伸冤?”

    田英卓义愤填膺地怒斥:“无凭无据,扣下三十条船,你要怎么跟两江商人交代?怎么跟两江被你拖累的官吏交代?别说我没帮你,你这次做得太过分,就等着两江的官联名参你,你想想怎么跟朝廷、跟陛下交代!”

    赵白鱼踉跄一步,抬起头来,直勾勾望着田英卓:“田大人,您要不指点下下官?”

    “自作孽不可活。”田英卓甩袖,阴阳怪气:“本官学识浅薄,恐指点不了赵小青天。”

    “田大人妄自菲薄了,下官觉得您是除了水运使之外唯一能指点我的人。”赵白鱼向前几步,凑到田英卓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两江到广东、福建两省的漕船各一年三运,一运二十五纲船,但你的账本里,从年初止于十月下旬就已经完成两江到广东和福建的一年三运。一运八十天,除去旱季水量骤减而暂停漕运,按理来说,开春之前不可能还有发往广东或福建的船引!”

    轮到田英卓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地瞪着赵白鱼:“你……”

    怎么对漕运细碎事务如此了解?

    “还请大人解释清楚,下官人轴,想不明白的话就会一直想。还想不明白,恐怕就要找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就是陛下来向下官解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