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 作品

第44章 青寺一片雾 心安即归处

  两个人在电话里都沉默了一会,望向同一片夜晚的天空,这次没有烟花,澄澈明亮中只有一轮月亮。

  “明天早点去雍和宫,人多香火旺,还是要赶热闹的。”沈砚清点了根烟,站在人散消寂的院子里,声音悠扬空荡。

  她拿不准这句话什么意思,试探地问了句:“你呢?”

  “我要去香港那边一段时间。”他顿了一下:“早点起来我陪你过去。”

  “好。”

  这一瞬,她不开心是假的。

  这一年过得有些快了。

  水中捞月这个词很像她和沈砚清。

  她是没有颜色的湖,他是包容万象的月亮,虽然这一生都难以真实的拥有彼此,夜晚拨开重雾倒映湖中时,是美妙的。

  隔日早上凌晨五点,她就起床去洗漱。

  外面天还没亮,校园里一片漆黑,沈砚清直接将车开到了宿舍楼下接她。

  一出门就看见那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长车亮着红色尾灯停靠在路边,走近才能看到后座的窗户半开着露出沈砚清的侧脸。

  “早。”他轻抿着唇一笑,递过来一份早餐。

  随着车门被挥手感应带上,司机轻踩油门,一路疾驰驶出学校。

  “怎么还有早餐。”她有些意外地接过:“我基本不怎么吃早饭的,一盒牛奶就够了。”

  没有早课的日子,她不吃早餐已经成习惯,打开温热的便当盒里,里面装着牛油果三文鱼沙拉,混着各种坚果和切半的水果,最上面还覆盖着一个半熟荷包蛋,研磨成细碎的黑椒粗盐颗粒铺散了一层。

  一眼便是他家的厨师准备的,沙拉一般配水煮蛋,哪有放荷包蛋的,她心底偷乐了一下。

  “早上不能空腹,以后按时吃饭。”他叮嘱完,替她打开了一瓶鲜橙汁放在桌板上。

  “你不会每天都吃早饭吧?”她叉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细嫩滑口,味道鲜甜,还带有一丝温度。

  沈砚清抽了张纸放在她身上,不紧不慢道:“在家的话就吃。”

  “能把沙拉做这么好吃,真不愧是你家的大厨。”林姝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端起来玻璃杯尝了一口橙汁,发现也是温热的。

  沈砚清静静地听她说完:“想吃以后就早起,找人每天给你送。”他垂眼把玩着手里打火机,嘴角的笑意很浅。

  林姝抬起头,眨了眨眼,既不说好也不拒绝:“那我不在北京的话,怎么送个送法?”

  刚燃起的火光,随着“哒”地一声扣盖,轻灭。

  他没回答,她也不追问了。

  车子开进安定门东大街时,天际微露白光,元旦来祈福的人挤满右拐后的雍和宫大街,警察在路口指挥交通,示意身后的停车场没有位置,继续直行。

  近雍和宫的门口时,林姝看着一条街都排起了长队,一眼望去人海茫茫,不免感叹这要排到几点才能入园。

  下车后司机将车开走,沈砚清拉着她过了马路,时晋正站在门口等着。

  走过去没几分钟,里面出了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接他们,直接略过检票口不需要门票也不用排队。

  林姝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走慢一点,而后踮起脚尖附在他肩侧,悄声说:“原来可以插队,我本来以为要排队到天亮。”

  “…?”沈砚清抬了一下眉眼,目光含着一丝探究,笑容很淡,让人难以捉摸:“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这不叫插队,这叫规则。”

  林姝轻囔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毕竟这两个字用在他的人生,倒也无可厚非。

  里面依旧人满为患,工作人员已经替他们取了几份线香过来,询问沈砚清想去哪个殿拜,还是挨个来,他没回答,直接看向她。

  林姝对这方面不了解,直接说:“一个一个来。”

  “按她的来。”他牵过她的手,感觉有些冰,直接替她拿着香:“手放进口袋里。”

  走过高树林立的辇道,两处的法物流通处未到营业时间,均紧锁着大门,熙熙攘攘的香客涌动在两侧,争相凑前,穿过昭泰门,雍和门殿前并列这几排叩拜的软垫,香火氤氲,青烟缭绕在宝鼎四周,带着人们的嗔痴贪念徐徐升入半空。

  “你有没有求佛,然后菩萨显灵的时候?”林姝看着他光秃秃的手腕,记起来那串佛珠,很少见他再戴过。

  沈砚清低头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了一点嘲讽似的:“你不是不信,还问这些。”

  她不客气的直言道:“我不信,但是你信啊,我早就闻到过你身上经常有一股香火味,猜你家里供佛吧?”

  他不置可否,不参杂任何情绪的一笑。

  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信者会觉得实现不了的事,其实是菩萨在保护你,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得到未必是福,失去也未必是祸,各舟停各口,塞翁失马,祸福难知。我早就说过了,我求的是心安,不求得到什么。知道了吗姝姝?”

  她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将他这些话听进去了。

  沈砚清没指望她听得懂,便也不再说。

  金尊玉口是陆怀琛给他冠名的,因为曾经他旁观着认识的人栽进两笔投资里,愣是看乐子,不肯指点,被指责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复人家:握不住的钱早晚都得丢。

  今日他自个儿都觉得,跟林姝说这么多真是难得。

  林姝接过点好的香,心念是还愿,不打算磕头,默默拜了三下就丢进了香炉,回过头看见沈砚清的驼色羊绒外套正挂在时晋手中,而他一袭高领黑色羊毛衫,挺拔的立在人群中,规矩地捻着三根,闭眼朝殿前深深一鞠躬。

  恍惚间,似芸芸众生中,普通的虔诚信徒。

  礼毕,他接过外套重新穿上,看着她微痴如戏的眼神,眉梢流泻出浅浅笑意,随后紧紧地握过她的手,一步一步领着她穿过人山人海,走向下一个殿。

  那一刻,她又入了戏,感觉自己好像他全部的世界,回握着他的手,真的好想跟他一辈子,可惜不会读心术,看不到他心中那张牌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