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斯图尔特的军队惊喝起来,差点走火。季时川缓缓瞪大眼,几乎有一瞬间怀疑那枪声出自于自己,但下一秒,他看见斯图尔特的军队缓缓让开了一条路。

来人居然是江森。他视线凛然,身后同样是一队军队,手上的枪对着天空。

“我接到线报,似乎这里有可以人员活动。”江森望向季时川,又看向斯图尔特家的军队,道:“怎么回事?”

季时川张了下嘴,一只手捂住了心口,顺了几秒气,才道:“我们怀疑地下室有问题,正准备突击检查,但督政官手下的军队似乎不这么想。”

他笑了下,“他说,联盟军队可以有格杀可疑人员的权力。”

江森的黑眸中没有波澜,扯了下唇,“的确有。”

“你想干什么!”为首的人脖颈涨大起来,呼吸粗重,“难道你想越过督政官的军团行事吗?!江森!你现在不该在这里!”

“但我在这里,我还亲自带人过来了。”江森笑了下,“我的确违纪了,但你们不也是吗?”

他又道:“撤退,或者你想比一下人数?”

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多久。

斯图尔特家的军队终于撤退,现场一时间只剩下江森与季时川的人。

季时川只是挥手,脚步急促地向前走,“快进去搜查!边走边说!”

江森握着枪,示意身后的人跟上,进入木屋,下了阶梯,狭长的走廊映照在二人面前。季时川大声喊道:“快快快!人都这么多了,不用怕!看到门就踹开!”

他一面说着一面进入队伍,江森脚步也加快起来,并没有再问具体的事。但季时川一面踹门,一面举枪监视,却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消息的?我们被困在外面,根本联系不上你,难道是01?但01为了调更多人来,不是走了?”

“西泽。”江森挥手,几个军团成员踹开一扇门,他继续道:“他过来嘲笑我,说漏嘴了。”

“砰砰砰——”

破门的声音吵闹至极。

季时川一手握着信号器,一面奔走,“嘉图演讲要结束了,只剩最多五分钟了!加快速度!”

他们一路走,一路互相通着情况,到最后几乎只有杂乱的脚步声与暴力破门声。

“砰砰砰——”

门外,陈行谨的下属疯狂敲着门,申请访问的机械声不断响起。陈行谨像是烦了一般,打开了门,下属话音急促道:“似乎有人强行闯入了,马基尼派来的——”

“不用管,下去守着。”陈行谨话音有些不耐,他懒得理睬,一转身却又道:“把这人带下去。”

我转头看向门,腰挺直了些,“他们有够听你的话。”

下属们各自脸色难看,却仍然恭恭敬敬,进入室内将05带走了。房门关上后,陈行谨才道:“看来他们进地下室了,不过你觉得他们能在五分钟内找到这里吗?”

他又道:“那我来发牌。”

陈行谨抽出了四张牌。

桃心9,桃心6,方块K,梅花A;

二十九点。

他又发了给我们各自发了两张牌。

我看着面前的牌,算出了11点,又望向陈行谨,14点。

“要牌。”

“要牌。”

我的点数到了17点,陈行谨到了21点。我的手指抽动了下,嘴唇干涩,望向陈行谨,他再次摸了一张牌,“要牌。”

我的手指扶着桌子边缘,看向我的牌,方块8,25点了。

“要牌。”陈行谨摸了一张牌,掀开,又开始笑,“怎么办,平了。”

我望过去,脖颈抽动了下,他手中的正是梅花4,25点。

“平局的话,至少,你死后,只用死两个人。”陈行谨抬起手来,挥了一下,示意我看着轮换会议现场的画面,无数个人头,无数个格子,无数个镜头……此刻是休息时间,人生嘈杂,人影晃动,金碧辉煌的配色衬得所有人格外体面。

他用着近乎诱惑的声音道:“但这些人,就会在接下来的演讲中被操控情绪,最后做出错误的选择。这个选择,会喂饱所有财团,会让低贱的人更低贱,高贵的人更高贵。不过,起码他们都能获得快乐。与此同时,如果你输了,不仅要多死一个人,也仍然要面临这样的局面。”

“你要怎么选呢?”陈行谨缓慢地翘起了唇角,他那双令我厌恶的,和我相似的黑色眼睛里有着浓稠的暗,“你或许恨我,为什么把你逼到这一步,可是如果一开始……你就杀了该杀的人,不要想着玩好人坏人的游戏,或者……就在刚刚,你要是真的走出了那道门,我会放过你的。因为你又成了一个闭着眼睛的废物,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

“也许你想拖延时间,但没关系,我的速度会更快。”他站起身,撑着桌子,从口袋里拿出枪抵住我的头,“选吧。”

我仰头看着他,抬起手,敲了下桌子。

“要牌。”

轻飘飘的卡牌滑落到我面前。

我看向陈行谨,视线有一瞬的模糊,但似乎也没有。时间如此漫长,我几乎没有力气抬手,我只是看着视频上的画面,休息时间有倒计时。

我清清楚楚看见那120秒的计时跳到了119,我又听见了附近传来隐约的震动之声,或许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我无法确定。

陈行谨上了膛,愈发用力,道:“他们快来了,时间也快到了,你还不掀牌吗?还是你指望他们能在我开枪时破门,或者找到分控制室,不可能的。那个控制室……更最尽头的房间里,他们没有时间了。你也是。”

我用颤抖的手掀开了底牌,红桃4,正好二十九点。

“啊,我的妹妹,今天运气很好。”

陈行谨笑起来,黑发垂落在我的脸上,几乎与我的黑发混在了一起。

我闭上眼,道:“控制器,给我。”

陈行谨道:“枪顶在你头上,你觉得我会跟你讲道理吗?”

“砰——”

门被用力踹开,接连着两声枪响,血液飙升洒落在墙上。

喀左尔缩在角落,望着来人,几乎没等季时川与江森说话,便喊道:“陈之微!就在左边第三间房间里!快去!”

他身上镣铐晃动起来,白发黏连在脸上,粉色的眼睛里有着着急,反复喊道:“快去!时间来不及了!”

季时川与江森顾不得踏入,急忙传神向更深处的房间走过去,散落的弹壳落在地上,子弹又被填充进手枪。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礼堂内部右下角,休息时间的倒计时只剩97秒。

场内仍是一片喧哗,李默的视线仍然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席位。他的手指摩挲着材料,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抽离,心脏的梗塞几乎难以控制。

如果她又一次,又一次……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倚靠座椅,手指抵着鼻子。身体的一部分血液似乎又有涌动的感觉,可并没有流出什么。

豪华的水晶吊灯坠饰随风轻轻摇摆,阳光透过拱顶的玻璃洒下光泽,一点一滴地落在。艾什礼凝视着拱顶,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些光彩来,他不知为何忍不住笑。

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轮换会议后就是晚宴了。

艾什礼觉得,她现在应该学会了跳舞,如果不会,他可以教她。而且,他又觉得,他可以先去问一下,她之前隐瞒的事情。

太阳似乎挪动了位置,拱顶投下,朝向斐瑞投射的只有阴影。他简单地洗了脸,尽可能让自己想正常人,可红肿的眼睛,脸上那如同生病似的红以及过于湿润的头发都让他显得状态不那么好。

斐瑞的左手反复揉搓着右手的无名指,指甲嵌入肉中,那根手指几乎血肉模糊,深处有着一丝白,血液流淌在材料上,染上一大片红。也许疤痕才适合做他的戒指,予以永恒的伤痛。

窗外的白鸽飞过,或许有掠夺过一些心不在焉的人的视线,却并没有包含许琉灰。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演讲台上的休息倒计时,等待着结果。红色的帷幔像是熊熊的烈火,那火焰很快在他的眼中燃起。

倒计时跳到了90秒,空气愈发凝滞。

陈行谨望着我,有些遗憾,“怎么脸上一点其他的表情都没有?我以为你至少会生气。”

我道:“把控制器给我。”

“啧。”陈行谨笑了下,从怀里拿出了枪,丢到我怀里,“在我胸口里。”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耳边几乎有了鸣叫之声,“你说什么?”

“我动了手术,把它植入了心脏。”陈行谨微笑着,手指摩挲着我的眼角,话音有了沙哑,“怎么办,你宁愿自己一次次落入险境也要保护的那一点微弱的清白的希望,也要破碎了。做事总是留一线的结果是,我们都要死了。”

他继续逼近我,眼睛里有着极深的笃定,“开枪,杀了我,控制器就会停。”

我的手颤动起来,张着嘴,居然有一瞬间失声。几秒,或许没有几秒,我闭上了嘴,眼睛咕噜噜的,好想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果然是要拖着我一起死。”我握住了枪,迎着他的视线,单手上了膛,“我他妈的还是个孩子,就非得陪你一起死吗?”

陈行谨弯了下眼睛,“地狱总不能只有我去。”

他的手握住我顶着他胸口的枪挪了挪,话音带着提醒,“那里会让我死得慢一点,我不喜欢那么不干脆的方式。”

我没忍住流出了眼泪,张开了唇,舌头抵着牙齿。

我分不清我是害怕死,还是害怕亲手扣下扳机。从关系被曝光的一瞬,从即将离开又回头的一瞬,从我走到这里,看着这个和我们曾经居住的地下室一模一样的一瞬,我就知道,最终结果必然是如此。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和陈行谨同时扣下了扳机。

我听见陈行谨很快的说了一句话,“终于,不用再怕了。”

“砰——”

“砰——”

两声枪响在小小的房间里同时响起。

“哔——”

也正是此刻,季时川放在口袋里的信号器发出微弱的响声,两枚信号灯闪烁了下,最后只留下一片暗灭的灰色。

门外的走廊,尸体横亘在地,季时川与江森狂奔到门前,几乎顾不上搜索尸体里的权限卡。原始的暴戾与冲动占据了他们的大脑,汗水与泪水伴随着紧绷的神经,这昭示着不详的声音已将他们的心脏彻底扯进了谷底。疯狂的踹门声响起,拳头也伴随而来。

不多时,门被暴力破开,从门口望过去,只看见一大片鲜艳的血迹。长发的,高挑的青年跪在地上,头无力地贴在陈之微的腿上,衬衫与黑色大衣早已被血液浸染,黑发也在血液中黏连湿润。一只白皙的手抱着他的脑袋,长发的头颅抵在他的头上,肩膀很轻地颤动着。

许久,或许没有多久,她松开手,他的尸体就这样从她腿上滑落。

陈之微看向他们,她的脸上、脖颈上、衬衫上都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液。但除了血液外,还有乱七八糟的闪粉与彩带,它们就那样应和着血液,黏连在她的脸上。

她像是笑了下,嘴角抽动着,看向了季时川,肩膀耸动着。

“今年的生日,他刚给我过完,看来你没机会给我过了。”

*

礼堂里,马基尼的演讲终于结束,她的手撑在演讲桌上,心神荡漾起来。她沿着台阶往下走,等待着最终的胜利降临。

阳光明媚,众人喝彩。

她走在红毯之上,像是走在一条血液流动的河上,也像走在荣耀与喝彩之中。

马基尼期待着这一次的连任能带来最好的结果,并且,她期待着确认了消息后,那该死的坏事的陈之微已经不会再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拱顶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可下一秒,那阳光投下来的便只有过渡的燥热与烦躁了。

因为她看见场上有人骤然离席,狂奔到了演讲台之上,不顾众人阻拦,对着全场的人喊道:“我是监察官联盟的总组长,我们收到了一起关于不争道操控竞选的消息,就在刚刚,我们监察官联盟与联邦中心法院三城秘书长完成了调查取证,进行了阻止。在行动中,陈之微刚刚击毙本次策划的领头人,也是反叛军头目陈烬,并留存录像。”

她的一番话极长,却又极快,可仍然让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下一刻,整个会场人生鼎沸,几乎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无数反对声,抗议声,起哄声也迅速响起。

“接下来,我们会让亲历这件事的陈之微女士进行解说,同时我们监察官联盟以及参加行动的全体人员都会回答大家的问题。”

竞选委员会的人匆忙上台,无数安保也迅速出席,死死禁锢住想要冲出坐席看热闹的选民。坐在第一排的嘉图缓缓抬起了眉毛,四平八稳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惊愕。

什么情况……起码不是他预料中的情况。

还有,西泽盯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咔哒——”

礼堂外的大门晃动,几分钟,厚重的大门骤然打开,即便在这个乱糟糟的环境里,它也异常刺耳瞩目。

一瞬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门外。

马基尼还没有回到席位,她站在路径中间,看着那个前不久,还坐在述职坐席上,小得像是蝼蚁一样的女人。此刻,她身上染满了血液,脸色苍白,走在那厚重的毛毯之上,接受着无数人的瞩目。

马基尼站在原地,手扶住了一旁的座椅,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看着陈之微一步步地走过来,又与她擦肩,却仍然侧过头,对着她轻声说了一句话。

“怎么办,你被他卖了,给我当礼物了。”我笑了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心中没什么情绪,又道:“虽然我不想要。”

我路过了她走向高高的演讲台,即便我的身上沾满了我亲生哥哥的血。可这有什么关系?他自愿的,这是大反派良知的觉醒,是邪恶屈服的证明,是哥哥留下的遗产。只是我永远都无从得知,那个深夜他凝视着我时到底在想什么,才让我们走到这一步。

我即将用他的血,铺就我远大的前程。

我穿过坐席的过道,感受着无数道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又咧着嘴,昂着脑袋。当背对他们走上台阶时,我感觉我的脸有些热与湿,但我没能发出声音,只能喘着粗气。

许久,我才转过身,举起了手中的带血的控制器。

当我俯瞰坐席,只看见他们西装革履,礼服优雅,被金色的阳光照出微醺的散漫来。他们惊愕地望着满身是血的我,有人惊呼,有人面色惨白,有人慌张,有人鄙夷……不过我都不在乎。

我道:“我要指控如今的督政官马基尼·斯图尔特与摩甘比集团勾结,试图以不正当途径控制选票,以下是我准备的证据。”

我说了很多,看见了很多,听见了很多。

现场一片混乱,有攻讦,有尖叫,有慌乱。安保员全部出动,马基尼怒吼,摄像机拍个不停,我的脸被无数镜头对准。

金色的阳光越来越接近我,在这偌大的教堂之中,它越来越红,几乎让我的视线模糊。我感觉我身上的血缓缓流淌,一路落在厚重的红色地毯上,地毯的尽头是两扇厚重的门。

门外似乎有一道熟悉的,窥伺的视线,当我望过去,便骤然消失。

那窥视是不是错觉,我已不在乎。

门外的风景,我也不再好奇。

我将永远站在高台之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