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脸红

 这间屋子本来除了收纳整齐的书籍, 和配置顶级的电子设备,往常只会出现罐装可乐或者矿泉水瓶,然而此刻画风截然不同。


 巧克力味夹心糖的袋子打开了, 吃到一半放在液晶屏幕前,水杯里都倒了鲜榨的果汁。


 两只电脑椅挨得很近,好像轻轻往前蹭一下,就能贴在一起。


 林秋宿抬起眼, 撞上谢屿的视线, 不禁怔了怔,过了两秒才堪堪反应过来。


 ……在意?


 像谢屿这样的人,习以为常地被瞩目被簇拥, 被外界围着转, 而姿态总是游刃有余, 仿佛从不受外界影响。


 他的情绪向来稳定内敛,也会被其他事物牵着走?


 而那种又淡又自持的目光,真的会固定在别人身上目不转睛?


 林秋宿想象不出来, 再从谢屿的眼神里,捕捉到几分促狭的笑意。


 莫名有些加快的心跳声中,他感觉自己貌似被揶揄了, 登时别开了脑袋。


 “如果你不开心, 我当然不去啦。”林秋宿认真地回答,“小梁又不能帮我改代码。”


 合着是觉得谢屿更好用, 还挺会看局势的。


 谢屿不知道该不该为此得意, 嗤笑了声, 提醒:“人家等你吱声呢, 你早点回复他。”


 “你的地盘到底有没有门禁啊?”林秋宿黏着问。


 谢屿说:“噢, 还想彻夜不归啊。”


 林秋宿:“。”


 他只是随便打听一下。


 谢屿面色不改, 悠悠地开口:“可以的,你去玩吧,不用管我一个人在家安不安全。”


 林秋宿:“……”


 怎么,这处安保好得和银行金库一样,能有小偷入室到这里来吗?


 但凡放一个往电梯里张贴小广告的进来,每年的天价物业费都算白交了。


 想到这里,林秋宿哭笑不得,朝谢屿“略”了下。


 接着谢屿回敬了一个“略”,但林秋宿没有继续互相攻击,低下头打字。


 果然,梁枫说:[那十点半在店里见吧!]


 前几天梁枫和其他朋友去毕业旅行了,昨晚刚回来,买了些伴手的纪念品。


 梁枫说到这个,还给林秋宿拍了一张照片,那是套皮影戏制品,雕刻得非常精美,准备送给他当礼物。


 林秋宿向他道了谢,再迟疑了一会,说夜宵不能吃得太晚。


 梁枫:[诶,你哥同事管太宽了吧?你回去得晚了,他会对你摆臭脸么?]


 其实谢屿并不是控制欲过界的人,恰恰相反,平时相处充分地给林秋宿留出了个人空间。


 而且,即便之前闹过几场乌龙,谢屿也从来没对自己冷下过脸。


 刚才几句插科打诨,林秋宿能感觉得到,比起抵触他和梁枫往来,谢屿更多的是在借题发挥逗弄人。


 以往自己和朋友出门,谢屿不会多加管束,就算有几次回来得晚了些,也不会数落他玩心太重。


 但林秋宿还是回复:[不是的,主要是他一个人在家比较危险。]


 梁枫看着屏幕,头顶冒出许多问号:???


 兄弟,你哥同事今年三岁吗?


 ·


 二十二岁的谢屿低低地打了个喷嚏,把喝完果汁的水杯拿了出来,径直去厨房里洗掉。


 林秋宿蹦蹦跳跳尾随在他后面,得意地将自己收到伴手礼的事情,分享给了对方。


 谢屿捧场:“梁枫有心了,你可以回赠一些家里的小饼干。”


 之前他们烤了一些点心,饼干分成了三罐,还有一罐没拆封过。


 林秋宿点点头,觉得谢屿建议得有道理,自己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这里许多家具需要细心地养护,保姆收拾半天,刚清洁完几间空屋,准备换一套工具去露台。


 那处被布置了庭院景观,由建筑大师亲自设计,砂石和耗材都是千里迢迢空运过来,一整套费用堪称天价。


 园林有专人进行季度维护,而她虽然受过一些专业培训,但只敢小心翼翼地稍加修剪枝叶。


 然后她去露台那边一看,见到一角绿油油的画面。


 本来被纯白色细沙覆盖的地方,细沙已经被铲到旁边,堆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坡。


 几株蔬菜苗霸占了它的领地,迎着太阳茁壮成长,洋溢着大自然的生机勃勃。


 枯山水本来充满了高贵冷艳的气息,叠加上这么一角画面,逼格在此刻俨然整个垮掉。


 保姆就差两眼一黑,不可置信地回屋内找人。


 “您、您的……”保姆神色有些恍惚,“屋外面怎么多出一片小农场?”


 谢屿知道林秋宿在露台栽种小番茄苗,也过去看过,没觉得哪里值得诧异。


 他说:“对啊,赵家送的,在这儿长得还挺好。”


 提到这个,他还挺骄傲:“看来这里风水不错。”


 林秋宿附和:“不用施肥都可以拔苗。”


 保姆:“…………”


 从马尼拉运过来的草坪,比许多人家里的实木地板还贵,当然不错啊!


 但这玩意不远万里地被运过来,是用来翻土种菜的吗!!


 她见谢屿表情如常,不知道是真的不介意景观被这么折腾,还是不清楚这些东西价值有多么昂贵。


 犹豫片刻,她决定提一下。


 “我记得露台装修的时候,光材料就花了上百万?可能这些番茄苗看在钱的份上也会拼命长。”


 尽管谢屿没什么动静,但林秋宿惊了。


 林秋宿倒吸凉气:“那堆沙子和歪脖子树值那么多钱?”


 保姆沉重地说:“要是加上设计费,成本还能翻个倍。”


 林秋宿:“……”


 他迟钝地想,小番茄多少钱来着?


 五块钱一斤都算不错的了。


 他恍惚地上前走了几步,打算去把东西挖了,将草坪和沙子重新变成原来的状态。


 可是谢屿问:“去哪儿?”


 林秋宿羞恼地回答:“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农场决定从今天起结束一场铺张浪费的错误!”


 谢屿嗤笑:“那堆摆设又没人看,放了那么久,我都没瞧过几次,小番茄种出来了还能吃到几颗。”


 林秋宿扭过头看他,他问:“可以给我吃的吧?”


 林秋宿麻木地说:“本来觉得它被养死了也没事,现在它必须量产三百斤了。”


 保姆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见雇主没意见,当然没再多嘴。


 之后她给真皮沙发做保养,余光中忽然出现一抹清雅的颜色。


 原先一直放在陈列柜上的古董瓷器,现在居然挪到了沙发与落地窗帘的狭窄夹角处。


 因为带着盖子,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自然而然以为里面空无一物。


 毕竟没人会真的把古董当做罐头来用。


 接着,她想把瓷器放回原处,却出乎意料地发现……


 重量居然不对!


 保姆打开盖子,发现里面不仅有东西,而且放的是腌萝卜。


 味道倒是挺香的,感觉口感应该不错,卖相也很上乘。


 可无论它怎么好吃,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如果说刚才保姆是倍感震撼的话,此时她已然陷入了怀疑人生之中。


 她不是在做梦吧?!


 当她捧着东西半天难以消化信息量的时候,谢屿也挺纳闷。


 他母亲念叨过一只古董,去年被他在拍卖会拿下以后,因为母亲不急着要,所以直接带到了这栋房子里。


 但之前他没怎么注意,忘了究竟随手搁在哪里了,这些天忽然记起来,一直没有找着。


 不过这玩意肯定是放在这儿的,他也就没怎么上心。


 毕竟丢失物总有一个明显的规律,在自己拼命去找的时候消失不见,又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


 尤其是买到替代品之后,出现的可能性会更大。


 于是谢屿疑惑归疑惑,却没付出行动。


 或许放在了某个自己忽视的地方,横竖不会人间蒸发,估计哪天就突然冒出来了。


 “小老板,我把这只东西放在柜子上可以吗?”保姆又硬着头皮来找他。


 这时候林秋宿在打游戏,听到声音没有回头,但拉了一下谢屿的胳膊。


 谢屿扫了一眼,看到自己刚想起来的古董,现在被保姆拿了过来。


 称作“拿”好像不太准确,用“掂”来描述动作更加妥当,此刻精致的瓷器在保姆手里似乎沉甸甸的。


 谢屿当场没有想太多,让保姆去摆好就行。


 等到保姆收工离开,他路过长廊的柜台,看到这只古董瓷器,顺手掀了一下盖子。


 目光往里面一瞅。


 塞了半瓶多的萝卜…………


 谢屿:“。”


 记起来了,之前林秋宿还跟自己问过,能不能拿客厅的罐头腌萝卜。


 敢情是价值一长串零的罐头。


 他来到林秋宿身边,拍了拍少年略显单薄的肩膀。


 林秋宿抬起头看向他,表情很是茫然无辜,搞得谢屿略微顿了一下。


 然后,谢屿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说:“你要不要拍照搜索一下萝卜罐头?”


 林秋宿不明所以地过去了,回来时脚步虚浮,脸色也有点苍白,轻轻地靠在谢屿身侧。


 很显然,他拍照搜出了一堆新闻,去年这件瓷器作为拍卖会的压轴,被神秘卖家带走。


 林秋宿非常不解,难道谢屿家最便宜的东西,是那辆用来在市区里代步的amg gt63s?


 谢屿垂下眼,只听林秋宿暗落落地嘀咕。


 “你想吃均价八位数的萝卜吗?我看腌制品放太久也不好,要不要今天拿出来切掉一点?”


 不等谢屿回答,林秋宿又放弃遮掩,颇为苦恼地说:“怎么办啊谢屿,我好像又搞砸事情了。”


 他心里有点苦闷,忘了遵循以往的那套礼貌客气,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


 这事也有谢屿的疏忽,即便有一些意料之外,也肯定不会怪罪别人。


 说到底,小林同学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因为太讨人喜欢,被管家投喂了好吃的。


 谢屿嗤笑:“哪里搞砸了,这不是在帮赵居竹家的萝卜抬身价?”


 林秋宿:“……”


 要不要替赵居竹说声谢谢啊?


 晚上,两人从厨房里找到一只干净的塑料食品盒,把瓷器解救了出来。


 林秋宿一本正经地检查了两圈,幸好没有任何破损,这才放心地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