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秦棉布




    东瓯一直在朱襄贸易战的计划本上。



    待纺织工坊建立好之后,他们就要诱惑楚国种棉。待楚国能提供大批棉花之后,纺织机就会全力开动起来。



    如今的布就是硬通货,是所有国家通行的货币。棉布质量比起麻布来更胜一筹,价值更高。



    这个时候的人没有经济学概念,他们不会知道何为货币超值发行导致通货膨胀。所以秦国可以用棉布去收割敌国的物资。



    东瓯很惨,秦国置吴郡后,它离秦国太近。朱襄要用棉布购买物资,首先就瞅准了东瓯。



    南边的物产对中原人而言都是稀罕物,收割了东瓯,李牧的船就能垄断南方特产,收割中原贵族钱袋子里的钱和粮仓里的粮食。



    还好这个贸易战并不算太血腥。因为棉布能做衣服,不像钱币,不能吃不能穿。



    朱襄只要再把当地种地技术革新一下,对庶民的影响不会特别大。



    不过朱襄逛了一圈东瓯国,叹了口气。



    他想太多。



    东瓯国哪有什么庶民。这里还是彻彻底底的奴隶制国家。或许他将来在这里运来再多的布,让地里产出再多的粮食,该饿死的人还是饿死。



    幸亏南方难以冻死人。



    朱襄在东瓯国这座较为繁华的城池转悠了一圈之后,心中对“坑害”东瓯国的迷惘就消失了。



    好歹搞点封建制度。朱襄背着手,看向奴隶主华贵的马车,深深叹了口气。



    奴隶主的马鞭高高扬起,拉车的不是马,而是面容麻木的奴隶。



    而这些奴隶身穿较为合身的衣服,又比跪在地上的“平民”看着要好很多。



    整个市场看上去欣欣向荣,但奴隶主到来之后,他想要什么就拿什么,谁也不敢阻拦。



    不过对方倒也识相,只瞅着本地人的摊位拿东西。



    身穿他国服饰的商人虽然跪在地上,但抬着头冷眼看着一切,眼中有不屑。



    即便是商人,也看不惯这些奴隶主的野蛮行径。



    在七国的都城,哪怕是王公贵族来到市场,买东西也会给钱呢。



    朱襄回到暂住的客栈时,李牧告诉他,东瓯王有请。



    那位根茂,居然是直属东瓯王的“王商”。



    “难怪了,他能直接做东珠的生意。朱襄道,“李牧,你说我是以朱襄的身份去见他,还是以吕不韦属下的身份去见他?”



    李牧嘴角微抽:“你给我省点心。”



    朱襄大笑。



    第二日,朱襄换了一身打扮,坐上马车,前往东瓯王的王城。



    而王翦正在王城门口迎接他。



    东瓯王站在王翦身旁,手足无措。



    王翦黑着脸抱拳:“长平君,请你注意安全。若你出什么事,末将如何向君上交代?



    朱襄转头对李牧道:“看,不是我不给你省心,是王翦暴露了我。”



    李牧:“呵呵。”



    是他特意让王翦来的。



    东瓯王看着头上包着布的朱襄,结结巴巴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对朱襄沉沉一拜,大声用带着口音的雅言道:“寡人、寡人拜见朱襄公!”



    他这个没有被周王承认的东瓯王,若说地位,勉强和秦国有实地的封君等同。



    朱襄与东瓯王回礼,苦笑道:“我不是故意戏耍,只是不想暴露身份。唉,你这里的地都荒着,我看着难受。”



    东瓯王直起身体,表情惊愕无比。



    朱襄拱手:“若不嫌弃,可听我一言,将农桑一事暂且交给我?”



    东瓯王:“”



    东瓯王身后的众人:“



    朱襄道:“我真的不忍心你们将能产出粮食的地荒着啊。”



    李牧肩膀轻轻一颤,努力忍住。



    王翦欲言又止,给了他家将军一个无法言喻的眼神,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东瓯王再次结巴:“你、朱襄公你扮作商人来见寡人,就是因为这个?”



    朱襄语重心长道:“越国曾经是周朝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文明繁盛,连中原也多有耳闻。我今日观摩,越国居然连地都荒了,实在是唏嘘。如有冒犯,请东瓯君见谅。”



    朱襄没有称呼对方为东瓯王。东瓯王自己封的王,朱襄这个秦国的长平君不能认。



    他称呼对方为东瓯君,已经算是很给对方面子,将对方看作是法理上掌控这一片地区的真正君主。



    这就像是当年楚王自己称王,其他国家的史书提起楚王也是提那个让楚王很耻辱的低等爵位。



    东瓯王确实是越王后裔,知道中原的惯例,对朱襄的称呼没有意见。



    听了朱襄要指导东瓯种地的话之后,他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



    朱襄给他的压迫力,比李牧这个有名的杀将大得多。



    对李牧,他不服就干,两军对垒打一场就是了。



    但对朱襄,他生怕自己一句话没说好,传到中原后,那些人说越国果然已经灭亡,越王的后裔全部变成了真正的蛮夷,连礼义廉耻都不懂,居然慢待举世大贤。



    连他这偏安南方的土大王都听说过,赵王因为慢待朱襄公差点亡国。东瓯国比赵国差远了。



    东瓯王现在脑袋很疼。



    为什么这位举世大贤会扮作商人来见他?难道真的是因为东瓯国的地荒了?



    这合理吗?!



    东瓯王恭恭敬敬将朱襄请上华贵的马车后,自己坐在马车中惴惴不安,对身边重臣抱怨。



    他身边的重臣却激动道:“为何不能?这才是朱襄公!”



    东瓯王:“?”



    刚才一言不发的重臣,现在声音都在颤抖:“中原都传,朱襄公为天下人种地。



    朱襄公指导耕种的土地,粮食增产一倍有余,活人无数!朱襄公不是说了吗?在他眼中,我们东瓯就是曾经的越国,朱襄公视越人为天下人之一,不忍越国田地荒芜,这才来越国啊!”



    东瓯王:“啊这但为何朱襄公要偷偷来?”



    重臣捶胸顿足:“这更显得朱襄公高风亮节!他本想偷偷来拜见大王,然后隐藏身份为大王出谋划策!他毕竟是长平君,怎么好为他国效力?可惜秦人不肯,非要揭穿,唉。”



    东瓯王更迷茫了:“秦人不肯?秦人看着不像要劝阻朱襄公。”



    重臣道:“那是因为朱襄公在秦国将军要带走他的时候,直言要帮越国种地!朱襄公毕竟是长平君,地位比秦国将军高。现在秦王远在咸阳,朱襄公有权力自己决定自己的行为。唉,但这样做,他就是和秦国将军起了间隙。”



    重臣抹了一把眼泪:怪不得赵王会想杀害朱襄公。朱襄公不是为了一国一王,他是真的心怀天下。”



    东瓯王:“”怎么又说起赵王了?



    他很想挠挠头,手摸到发髻后讪讪放了下来。



    为了见朱襄公,他特意穿戴好了越国传统的衣冠。发髻扎太紧,头皮痒。好像把衣服撒开,把头发披下。



    “所以,朱襄公真的是来种田?东瓯王喃喃道,“为此还和秦国将军起了间隙?”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另一驾马车上,朱襄对王翦道:“别板着脸,笑一笑?”



    王翦:“呵呵。”



    朱襄:“”完蛋,暂时哄不好了。



    朱襄向李牧投去求助的视线。



    李牧把脸撇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朱襄搓了搓手:“王翦,真的不危险。你看,他知道我的身份后那毕恭毕敬的模样



    王翦板着脸道:“即便有一成的可能遭遇险境,你就不该来。”



    “一成的险境也太高了。”朱襄道,“我遇到危险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没有。来之前,我已经打探过东瓯王和他身边众臣的性情。”



    王翦见完全说不通,只好道:“李将军,你也说说他!”



    李牧把脸侧过来,叹气道:“他这次南下时带着一车棉布,让同行人扮作商队时,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你以为他是一时兴起吗?只要他决定做什么,谁能阻拦?秦王也不能。”



    王翦深呼吸,瞪着朱襄道:“真的?”



    朱襄很想吹一声口哨。



    是的,全是真的。他这次南下,就存了来东瓯国看看的心思。



    东瓯国是贸易战最重要的一环,他怎么能不亲自来?至于悄悄来,是怕雪和政儿担心。



    哄得李牧随行,也是已经计划好的事。



    朱襄知道,只要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李牧就会暂时放下公务与他一同南下。有李牧亲自领着亲兵充当护卫,王翦的船队也在东瓯国的岸边靠着,东瓯王就算脑袋被泥土糊住了,也不敢对他动手。



    虽然他计划得很好,但若直言相告,李牧和王翦都不会同意。



    若他们向雪和政儿告状,自己还真不好做。



    “咳,放心,我从来不做冒险的事。朱襄保证,“你看,结果是不是如我所料?”



    王翦双手扶额,低头呻|吟:“李牧,和朱襄成为友人,就得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李牧拍了拍副将的肩膀:“习惯就好。待回去就向君上写信,让君上训斥他。还有荀子、蔡泽、太子、蔺礼、雪姬和政儿,都得告知。”



    王翦咬牙切齿:“好!”



    朱襄:你就这么想看我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