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筱之 作品

第 190 章 累世问剑(一)

问山的道,“我也说过了,我是个俗人,心中那点爱恨恩义看得比天还大,报不了的仇,偿还不了的恩,在我心里都是过不去的坎。主上为我舍了半幅心血,冥思堂的族人因我受苦,几乎折进性命,我记在心中,来日一定数倍奉还。”

问山说这话时,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言辞间却有不容拒绝的意味,徊张了张口,反倒不知说什么了。

这时,问山忽问:“对了,‘夙’之一字何解?”

徊沉默片刻,答道:“青阳氏本族的名,不是自取的,祠堂中奉有神谕,族人出生,滴血入谕,谕上浮现的字,是为其名。”

“我听说一个人的名,往往预示着他一生所走的路,青阳氏的人信这个?”问山又问。

徊没有答,但……的确是信的,他们的名是神谕给的,神谕所示,必有所昭。

问山玩笑道:“那么照这么看,‘徊’这个字就不太好了,一生徘徊,无终无果,好像不怎么吉利。相较之下,‘夙’就很好,青阳氏一族么,雪浇甘渊,累世问剑,不过是为了一个夙愿,而今夙愿有果——虽然不知是好‘果’还是坏‘果’,到底有个盼头不是?”

说着,他收了笑,漫不经心地道,“所以你才总罚他,一个笑脸都不肯给他。”

徊终于听出问山的言外之意:“你是想说,我待夙太过严苛?”

“人与人不相同,你待他的方式,用在另一种性情的人身上或许很好,但是夙……”

问山一顿,“夙生性内敛,却是难得情深、生来重义,你却非要让他穿上一副铁石心肠,只行该行之事,悲喜不鸣。长此以往,只怕他将爱恨汹涌都藏在心底,不得宣泄,如此自苦一生。他是你的骨肉,他这样,你不心疼吗?”

徊听了这话,眉眼间一片静默,就像染上了月行渊的霜气。

片刻,他语气冷硬地道:“他将来是青阳氏的主人,这就是他该走的路,我没什么可心疼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问山道,“但把族人送进月行渊到底残忍,夙的性情,恐怕看不下去,今后,你和他因此而起的争执不会少……“

……

随着最后一丝水纹荡开,第一个梦螺水波吐尽,螺身被烈焰吞食,消失不见了。

很快,第二个梦螺落入元离手中的神火中——

那不是同一段记忆了,一样是青阳氏深深的廊道,叶夙已经不再是少年,他早已长大,身形修长而挺拔,但与记忆中清寒疏淡不同,他的神情的忧急的,步履间甚至有一些匆促,身后同时跟着元离、风缨、拂崖与楹。

“父亲把明恕长老送进了月行渊?!”推开祭堂的门,叶夙质问道。

祭堂空阔,当中放着一张香案,上方挂着春神句芒的画像。

徊立在画像前,正在闭目祭神,听了叶夙的话,他没睁眼,淡淡应道:“怎么,你认为不可?”

“上次是流纱,这次是明恕长老,下一次该是谁?”叶夙道,“从前只是将命入终年的族人送进禁地,今时今日,连这一原则都不守了么?”

“所谓命入终年,对于我等半仙来说,修为停滞,再无进益可能,便是五衰的开始,岂不正是终年的开始?流纱灵台受伤,无法修行,难道不是终年?明恕多次结阵,被法阵反噬,养伤多年,已无好转之像,难道不是终年?对此,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虽然

如此,若族人灵力充沛,五衰之后,亦有近百年岁月,仅因五衰就放弃他们……未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