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筱之 作品

第69章 嫁新郎(三)

 孟婆道:“那好,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城中打探虚实,崔宁那边我不放心,那廖家公子今夜子时就要出嫁,我得过去盯着。”她说着,道,“元祈,奚泊渊,你们俩跟我。”

 奚泊渊想跟奚琴一起,不想在孟婆这里挨骂,说:“我为什么要跟你?”

 孟婆直视前方,冷笑:“呵。”

 奚泊渊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奚琴已经准备与阿织离开了,闻言,顿住步子,回过头,挑眉看他一眼。

 奚泊渊认命了,对孟婆道:“行,我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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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织没有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打听,她匿了形,直接往县衙去,路上瞧见一株无患子,顺手摘了一枝,用灵力催发结果。

 县令不在衙门,主簿倒是在值房里整理文书,阿织推开值房的门,主簿见了她,恼道:“什么人,竟敢擅闯衙门重地,外头怎么不知道拦——”

 不待他把话说完,阿织摘下一颗无患子的果实,递到他手中,“我要见城中所有认识庄夭夭、前任县令、洛家女,以及看过嫁新郎的人。”

 主簿愣愣地接了无患子,呆了一会儿,原本恼怒的神色一扫而空,他忽然热情起来,欣喜道:“原来是仙长!仙长莅临鄙衙,鄙衙当真蓬荜生辉!”说着,躬身把阿织与奚琴往里请,“仙长快请上座,小的这就去办仙长交代的差事。”

 奚琴不知阿织施了一个什么法术,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跟她一道在上首坐了。

 主簿只道是仙人差务不可耽搁,道辞后,立刻退下了,然而走了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糕饼,拎着热茶,自责道:“瞧我这脑子,仙长一来,竟乐昏了头,忘了给仙长看茶,真是罪过!”说着,他把盛着糕饼的碗碟搁在阿织手边,恭敬地点上茶,还捧了一杯给奚琴。

 等主簿再次离开,奚琴问:“他这是被夺舍了?”

 阿织道:“不是……”

 她握着茶盏,垂眼坐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从前,我师门使的一些小把戏。”

 说白了问山教的,她跟问山来过几趟凡间,问山图方便,惯爱拿这一套把戏蛊惑凡人,一点都不难,她在一旁看,看一眼就会。

 “我师父他……会养一些精怪,有一种精怪叫魅羊,身上的气息会让凡人听从自己心意办事,事后还会忘却,且这种气息,修士可以用灵气模仿,也不会伤害凡人,我适才把这气息附在了无患子上。”阿织一时间觉得难以启齿,解释道,“我没用过几次,不知道这主簿会这么……”

 这么热情。

 仙人不能随意对凡人使灵术,问山这招,算是钻了个空子,便过错推到魅羊上,有移花接木的嫌疑。

 “师父?”奚琴问。

 徽山姜瑕可不像有这等意趣的人。

 相识这么久了,他也不认为阿织师从徽山。

 “我观仙子身手不凡,似乎与传闻不符,不知仙子师从何人,学艺何方?”

 阿织没有回答,奚琴并不在意,又问:“念,这个才是仙子的真名?”

 这是她告诉姚思故的名字,当时奚琴也在一旁。

 阿织道:“不是。”

 奚琴笑了笑:“不知怎么,我觉得‘念’字比‘姜遇’二字更衬仙子。”

 很快,主簿回来了。他暂且得了无患子上的仙力,来去如风,挑挑选选找了二十来号人,引来值房。

 值房的地方不够大,不过无妨,奚琴顺手结了结界,二十来人整整齐齐地立在屋中,主簿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听闻仙长莅临寒衙,我等凡俗子弟无一不激动喜悦,不知仙长可否将手中仙宝也赏给诸人一颗,以慰他们敬仰仙长之心?”

 无患子的果实很多,阿织“嗯”一声,摘下树果,赠给诸人。诸人依次排队来领,果子到了手里,他们奉为圭臬,高兴不已,甚至相互攀比大小形状,看到别人的更加圆润饱满,就要捶胸顿足,奚琴忍俊不禁,低声笑起来。

 主簿倒也知道规矩,很快让众人安静下来,恭顺地说:“仙长,您想问什么,尽管问他们好了。”

 阿织点了下头,径自道:“庄夭夭,你们可认识?”

 “认识认识,不就是梅县令那个姘头么!”

 “凝香馆的头牌,长得可美哩!”

 “美有什么用,她心眼可坏了,脾气也不好,还通敌,我情愿讨个相貌平平心地善良的娘子,也不要她这种!”

 问话一出,众人七嘴八舌道。

 有人挤到前面,对阿织道:“他们知道的不全,仙长,俺跟您说,这个庄夭夭身世挺可怜的,她十多岁被拐卖,被人糟蹋后,连夜逃来边关,成了个乞儿,蛮子在关外捡到她,给了她几口饭吃,她就把他们当恩人,蛮子看她漂亮,让她去勾引梅县令,她当报恩,就去了。不过人么,相处得久了,总能处出几分感情,这个庄夭夭后来大概对梅县令动了真心,非要县令休妻娶她。哦对了,为这个,她还跟洛缨吵过。有回她俩闹得可厉害了,洛缨还追到妓馆,把她从里头揪出来。”

 说话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晚春的天,他上身穿了一件短褂,外衣披着,结实又健壮。

 “洛缨,就是那个洛家女的名字?”阿织问。

 “对,别看那梅松照长得英俊端正,但俺觉得,为了这么个负心汉打起来,这俩女人都挺不值当的。”壮汉道。

 奚琴起了疑:“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洛、梅两家已经没人了,凝香馆也散了,两年时光足以冲淡许多记忆,这壮汉不但知悉事情因果,连洛家女的闺名都知道。

 他问这话的原意,是疑心壮汉与庄夭夭或是洛家走得近,没想到壮汉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他嚷嚷道:“俺怎么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俺不知道,还不允许俺打听了?俺就爱打听,这也是错的吗?”

 他平日里大抵受过不少委屈,非常敏感,而今受仙气所扰,心绪不必遮掩,全都宣泄出来:“难道这世上只许妇人议论家长里短街坊八卦,俺们男人就得沉默,就不许说话么,就该心系正务么?俺们也爱议论,也有好奇心!俺平日里替人担货,劳累一天闲下来,就爱听墙根,每听来几耳朵,俺就高兴,能跟人闲磕牙,俺就畅快!就说城中嫁新郎,甭管他几时出嫁,俺都能大半夜起身去凑热闹!城中只要嫁新郎,回回少不了俺!仙长您说,如果不允许男人凑热闹,那俺的日子得少去多少乐趣,这世道对男人太不公平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