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了之 作品

第59章 59










“所以你和你兄长脸一样,连——身体也一样?”









“怎么,看我就当看我兄长了?”









“……”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们的身体不一样。”元策一把扔下手巾。









“不一样不会露馅吗?”姜稚衣奇怪道。









“身量差不多,身板过了三年长结实也无甚奇怪,这些都不必遮掩,要藏的我已经藏好。”









“哪里要藏?”









“旧伤留下的疤,手上太厚的茧。”









姜稚衣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铜镜,铜镜里,十九岁少年的后背已被好几道狰狞的疤痕占据,她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武器伤的,可能有刀剑,也可能有枪戟。









所以,这些疤他有,而沈元策没有。









姜稚衣怔怔看了好一会儿:“……可你这些疤不是还在吗?”









“陈年的疤自然消不掉,做成新留的疤,表面看着是兄长最近才受的伤便可。”









“怎么做成新留的疤……”姜稚衣半张着嘴,怎么想好像都只有一种办法,可这也太……









“把它们全都重新剜一遍就是了。”元策轻飘飘道。









姜稚衣一个激灵,呼吸一窒,颤着手扶住了妆台,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些血肉模糊的可怕场景。









……难怪他在京城受点伤,都觉得她是大惊小怪。









元策似有所觉,回头看向她僵直的背影,轻一挑眉:“又不是剜在你身上,你怕什么。”









姜稚衣缓着劲儿吞咽了下,定了定神继续问:“所以你这些疤是——怎么来的?”









她猜到沈节使应当将这个不能露面的儿子养在了河西,既然元策身上有那么多陈年旧伤,难道从小就参军?









“有些是十岁之后从军受的,有些是小时候习武留下的。”









“习武还能伤成这样?习武不该像书院里那样有教头在旁看护吗?”









“若都像那群花架子一样习武,怎么打赢仗。”元策披起外衣,系上革带,回过身来,“再说,我哪儿有书院上?”









姜稚衣也转回身去:“那你习武都在哪里?”









“没人看见的地方。”









“你这伤大多在后背,难道私下习武还有人从后背偷袭?”









“战场上有的,训练时当然要有。”元策依然十分理所当然。









姜稚衣哽在了原地,从震撼于一个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触目惊心的世界,到细思之后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的胆寒和窒息。









这样出身的一对双生子,弟弟与哥哥共用一个名字,从小在不见天日、你死我生的搏杀式训练里长大,身边即战场,十年如一日地置身于命悬一线的危险之中……









所以他当初才会说,他睡觉的时候,不要靠近他。









所以那日,也真的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在姑臧的夜市里。









“这些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吗?”姜稚衣不可置信地问。









元策眨了眨眼,似乎从没被问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她好奇了一通,最后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









“是吧。”半晌过去,元策随口一答,拎起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走了。”









“哦……”姜稚衣点了一下头,见他推开房门跨了出去,忽然叫了一声,“元策。”









元策跨出门槛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像是愣了愣。









长安城里不是没有人这样叫他,但实则都是称呼兄长,却极少、也很久没有人用“元策”二字真正地叫他这个人了。









姜稚衣一出口也有点僵滞,这么叫好像是有点奇怪,仿佛在亲热地称呼沈元策,但谁让他叫这个名字……









“怎么了?”元策哑着声望向她的眼,牵连起她的目光。









姜稚衣稍稍移开些眼去,指了指一旁的红泥小火炉:“你要不要带碗姜茶回去……”









*









翌日清晨,姜稚衣正在内院用早膳,听惊蛰说裴雪青一大清早来了府上。









“她一个人来的吗?”姜稚衣喝着粥抬起眼问。









惊蛰:“是,不过您若想给裴公子带信,估计可行,奴婢瞧沈少将军并没有藏着掖着裴姑娘来的事。”









“这他敢藏?毕竟是我吃过——”









惊蛰一愣:“吃过什么?”









“没什么,”姜稚衣低下头去,又喝了几口粥,“眼下倒没什么新的口信要带给裴子宋,不过该去跟裴雪青道声歉,若不是因为我,她的玉佩也不会碎,也不知道元策后来还给她没……”









“那奴婢陪您过去,人就在沈少将军的正院呢。”









姜稚衣匆匆用完早膳,漱过口,梳妆过后出了院子,不想刚走到正院附近,便见裴雪青从里头走了出来。









裴雪青依然一身雪青色长裙,帷帽遮面,一看见她便停下来福身行礼:“郡主。”









眼看着这一幕,上回见到还是正月,虽时隔不久,此间翻天覆地,她像活了两辈子一样,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姜稚衣走上前去:“不必多礼,不是才来吗,这就要走了?”









“不是,是我冒昧请求沈少将军带我去祭拜——”









裴雪青没把话说完,姜稚衣一看她手里拎着的素色食盒便也明白了。祭拜沈元策应当是裴雪青千里迢迢来河西最大的目的。









看来裴雪青已经从元策那儿得知她也明白了真相,如今三人不必遮掩,尽可坦诚直言了:“这怎么是冒昧,是应当的,不过他就这么让你自己一个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