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缱绻 作品

125、番外10:良辰

    他拉开抽屉,果然。

    里面放着半盒烟。

    就是受了点潮。

    “你已经为他做很多了,”晏语柔语气平和地说,“这么多年,你真的为我们家,为爷爷和我,做了很多了。我都知道。”

    烟落落在唇。

    烟蒂也微微泛起了潮意。

    的确受了潮,打火机的火苗儿几度窜起,才点燃。

    久违的苦涩味道,一瞬间麻痹情绪神经。

    这些日子以来,怀礼心中的确有所愧疚。一方面在暗自期待和欣喜一个属于他和南烟的小生命即将降临人世。

    一方面又在暗自难过。

    用不了多少日子,他就要亲自送一位从小爱他、疼他,的确将他视若己出,在那些年弥补过他童年亲情缺憾的老人离开人世。

    多么矛盾。

    又无可奈何。

    “你还在自责吗。

    ”晏语柔听他许久不说话,轻声询问。

    “嗯,还有点吧,”怀礼淡声地回答,“我明后天会回北京,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见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晏语柔就笑了一声。

    听起来释然又有点儿遗憾,直说:“好吧,好吧,我当然知道了——爷爷最后的日子我肯定要陪他度过的,我大概后天晚上的飞机。”

    “你哥呢,回来吗。”怀礼问她。

    “他啊,他是养子嘛,从小到大没怎么和我爷爷相处过,说真的,没多少感情的,”晏语柔顿了顿,“但是他愿意陪我一起回来的。”

    “有人照顾你就好。”

    晏语柔听他这么说。

    眼眶突然就红了。

    从前到现在,向来都是爷爷拜托他来照顾她,向来都是他替她处理事情,因为他在爷爷眼里是那么的可靠,能拿捏主意。

    她也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对他产生了致命的依赖与独占欲,这么多年不肯撒手,幼稚的事做尽,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手段极尽全力挽留他,想抓住他,他却还是奔着另一个女人去了。

    真可笑啊。

    晏语柔忍不住苦笑出声,眼泪顺着脸颊向下流。

    她捂了十几年都捂不热的一颗心,居然在她一手安排下,为另一个全然不该的女人发光发热。

    真可笑。

    “那你呢,”晏语柔小声地吸鼻子,怕被他听出来,“除了回北京陪爷爷,你有什么打算?要回医院吗?还是,还要和南烟去俄罗斯。”

    怀礼站在窗户前,冷气吹进来,冲散了房内热腾腾的风。

    裹挟住他。

    他看着窗外绵绵不断的雪花,兀自吐烟圈儿。好久没抽烟,今天突然一根,居然真的有种宣泄与麻痹并存的感觉,冲淡了心中复杂的情绪。

    “她在俄罗斯读书,美术大学,有才华的人会发光的。”怀礼提起南烟,不禁扬了扬唇。

    好像他很骄傲似的。

    “所以呢。”晏语柔不屑。

    “她有了我的小孩,已经有三个月了,”怀礼淡淡地说着,捻灭了烟,“所以,我们准备回俄罗斯结婚,

    我应该也会在那边工作,我要陪她。”

    “……”

    晏语柔浑身一震。

    结婚。

    他们要结婚。

    一直以来不愿跟她拥有一段婚姻,哪怕一段虚有其表的关系都不愿维持的他,奉行“不婚主义”始终不愿打破的他,居然亲口对她说,他要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了。

    那个女人还有了他的小孩。

    他这样细心的男人,浪荡风流多年从来没出过事,孩子对于他好像是女人要绑住他的枷锁一般的他。

    居然和别的女人有了小孩。

    还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三个月前。

    不就是她和他要飞上海,他接到南烟的电话突然又折身回去的时候吗。

    不就是那时候吗。

    彼此都沉默。

    只有风雪哀嚎。

    怀礼在窗边站着冷了,终于决定挂电话回去了,“那等你回北京……”

    “怀礼。”

    “……”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怎么样的男人?”晏语柔突然如此问他。

    这个问题让怀礼倏然愣了一愣,“怎么。”

    “你这样的男人,就是表面那么虚有其表,总是那么有耐心又温柔,”晏语柔讽刺地笑,“其实对谁都有距离。”

    “……”

    “以前你给我三分好,我要五分,你会把那三分都收回去。五分好是极限,七八分没可能,十分好是天方夜谭。

    “如果谁想要你的好,一定要有分有寸。”

    怀礼被她这样的说法惹得发笑。

    在电话那边的她听来,却是另一种形式的凉薄,晏语柔也苦笑:“你看,我每次说点儿有深度的,你就这么笑着回避我,看起来好像不让我丢面子,但你其实一直以来都让我很难堪。”

    怀礼好像是败给了她,咳嗽了下。

    “对不起。”

    “——说着对不起,你都很薄情,其实你每次以为你给女人面子了,但实际上很不给女人留情面,你现在能回北京陪爷爷,还肯跟我打电话,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三分好’了。”

    晏语柔哼了一声,却没别的情绪,真的像同他开玩笑似的,眼泪涌出眼眶却始终掉不下去。

    “

    但是对于南烟呢。

    “就算她一分不要,你却什么都想给她吧。”

    “是不是这样?怀礼。”

    “我真后悔当初把她推到你身边,亲手给你们创造了机会,我肠子都要悔青了。”

    .

    怀礼再回来已经是五六分钟之后了。

    他去打电话的这期间,南烟已经舒舒服地在热腾腾的浴缸中泡了个畅快,初初还能听见他通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