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一百零九章
“药水倘若用在裴寂身上,到那时,困住他的可就不止是心魔那么简单了。”</p>
天羡子斩钉截铁下了结论:“唯一可能的结局,唯有魔气暴涨,吞噬神智,让他成为六亲不认、只懂得杀戮的邪魔。”</p>
届时不仅魔兽会遭殃,与他同行的宗门弟子们,估计也一个都活不了。</p>
屋内气氛渐渐凝固,温鹤眠蹙眉沉声:“这背后,是魔族所为?”</p>
天羡子不答反问:“不知师兄可还记得,当初小重山里的古木林海异变?”</p>
见对方点头,他又道:“当今魔气尽散,那株古树生长千年,倘若没有人为干涉,怎会在朝夕之间突然入魔?最值得深思的一点,是林海异变的源头——”</p>
温鹤眠长睫低垂,沉声应道:“正是一位名为‘裴寂’的弟子靠近古树。”</p>
旋即异变陡生,无数仙门弟子惨遭劫难。</p>
“或许在那时,就有人妄图利用他,来达成某种目的。”</p>
纪云开悠悠道:“只可惜当初宁宁以身涉险,从树海中救出裴寂,破了他们的计划——再者,就是这回的十方法会。”</p>
他说着低笑一声,似是觉得有趣:“他们肯定万万没想到,居然又被宁宁搅了局。”</p>
如今一切皆是风平浪静,然而若非存有那样多阴差阳错的巧合,恐怕局面已然变得不可收拾。</p>
温鹤眠沉思半晌:“他们这样做,目的何在?”</p>
“我们也想不通啊。”</p>
天羡子从喉咙里发出一道苦笑:“唯一能确定的是,魔族已经蠢蠢欲动,暗地里设下计谋了。”</p>
一时间再无人开口。</p>
宁宁乖乖坐在木椅上,听他提及魔族,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关于仙魔大战的记忆。</p>
魔族数量众多,除却热衷于战争与杀伐的魔兵,也不乏修为浅薄、并未参战的平民百姓。</p>
万物有灵,修真界自然不可能将其尽数清剿,为防止邪魔入世,在屠尽魔君魔尊后,于魔域入口设下大阵,阻断人魔两界往来。</p>
值得一提的是,阵法所在之处,正是当年骆元明撞见魔修、修习炼魂术法的地方。</p>
一片漫无尽头的大漠。</p>
“阵法恐怕出了纰漏,若想查明此事,必须前往大阵源头。”</p>
纪云开凝视着青年澄澈的双眸,一字一顿告诉他:“决战中无数修士身死殒命,当年布下阵法、对大漠了如指掌的那些人……如今只剩下你。”</p>
“我们不会逼你,全凭你自己抉择。”</p>
他说得轻缓,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带着决然的力道:“魔族入世,大漠凶险,你,去还是不去?”</p>
*</p>
“然后呢?温长老有没有答应和我们一同前往?”</p>
贺知洲往嘴里塞了口糖醋茄子,幸福得眯着眼睛扭来扭去:“这茄子绝了!裴寂的手到底怎么长的?简直能入选国家一级宝物!今天也要为裴师弟的厨艺原地360度跳起爱的魔力转圈圈!”</p>
宁宁被他的彩虹屁听到后背发麻,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你正常一点——他没给我们确切答案,说要静下心来好好考虑。”</p>
她能大概理解温鹤眠的想法。</p>
他自暴自弃这么多年,早就在清虚谷里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壳,再加上长年累月养成的自卑感,哪能说离开就离开。</p>
据说大漠里的阵法名为“两仪微尘阵”,是以数名修士血肉灵力为引,历经多时凝成。</p>
阵法一出,魔域便与人间隔了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如今魔族隐隐有作乱之势,唯一行得通的解释,只可能是阵法出了问题。</p>
然而他们毫无证据,一切全凭猜测,所以此番前往大漠不可能兴师动众,唯有天羡子与门下几名弟子同行。</p>
孟诀为答谢那位将他收留的奶奶,暂且留在鸾城,协助裘白霜整顿花街与贫民窟;郑薇绮外出降魔无法归来,因而能前去的人选,只剩下宁宁、裴寂、林浔与贺知洲。</p>
这几位皆是年纪尚小,无论大漠还是魔族,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新奇又刺激。</p>
尤其林浔和贺知洲,满腔正气被浑然激出,小白龙听闻消息时激动得脸色通红,脊背挺得像块竹板:“谢谢师尊!我一定会好好干的!”</p>
师兄师姐都那样优秀,他不能总是在旁人的照拂下生活。</p>
他一定会超超超级努力的!</p>
至于此时此刻。</p>
天羡子向来爱热闹,大大咧咧提出要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在临行前一夜鼓舞士气。他们这伙人绝大多数只会炒瓜,出于宁宁怂恿,由裴寂担任了主厨。</p>
除了她以外,其余几人都不知道裴寂竟会做饭,贺知洲与天羡子两个穷鬼吃得鹅叫连连,流着泪高呼“厨神”;</p>
林浔亦是两眼放光,声称找回了曾经在龙宫里玉盘珍馐的味道,差点没忍住,条件反射叫他一声“奶妈”。</p>
一群人一边吃一边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天羡子身为极不靠谱的师尊,甚至带了几坛珍藏的小酒来。</p>
在那之后——</p>
裴寂想到这里,不由皱了眉。</p>
在那之后的事情他记得不甚清晰,应该是众人各自喝了点酒后纷纷回房,他酒量很浅,脑袋刚一碰到枕头,就浑身乏力地闭了眼。</p>
没记错的话,他理应睡着了。</p>
那为什么……脑子里还在稀里糊涂地思考?</p>
身体仿佛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裴寂尝试着睁开眼睛。</p>
眼前尽是被打碎的光,朦朦胧胧散在各处。双耳同样听不清晰,无数支离破碎的杂音被无限度拉长,透过耳膜直直刺入脑髓,混作一团。</p>
涣散的视线渐渐凝聚,他在半睡半醒间抬眼望去,见到如流水般幽幽淌下的黑发,以及少女莹白如月色的脸庞。</p>
仅仅看见那张脸,他的心就开始狂跳。</p>
原来此刻是在做梦。</p>
魂牵梦萦的女孩正坐在他小腹上。</p>
鬼魅一样游移不定的光与影交错重叠,依次经过她的侧脸与鼻尖,最终来到线条流畅的纤细脖颈,再往下,便是一片涌动的暗色。</p>
裴寂原是不敢向下看的。</p>
可梦境全然不受掌控,属于他的视线无声坠落,仿佛那片暗色成了道幽深的悬崖或漩涡。</p>
她被一袭浅白薄衫粗略罩住,也仅仅着了这一缕衣衫。裴寂一眼便认出,正是今日秋风寒凉,他在夜里披在宁宁身上的那件。</p>
它显而易见地过于宽大,自她肩膀顺势滑落,露出精致锁骨,以及少女圆润的肩头。</p>
锁骨以下是片柔嫩白净的皮肤,旋即则是衣衫轻笼,半掩半露。</p>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双腿兀地并拢,倏然而至的力道化作涓涓暖流,惹来烈火灼烧般的燥动。</p>
裴寂知道这是场梦。</p>
他一面厌弃这种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一面被她春水般的目光融化所有思绪,越陷越深。</p>
他真是糟糕透了。</p>
“裴寂。”</p>
她笑着唤他的名字,声音像是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让他生出一瞬恍惚:“裴寂。”</p>
她的声线柔柔糯糯,刚触到耳膜就一股脑化开,散作携了栀子花香气的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