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他不知疲惫地复习高考,因为或许严雪宵会回来看看他,因为他想严雪宵问他成绩时他能骄傲地说出第一,他也想严雪宵为他骄傲一次。

    直播间从刚开始的鼓励变为了担忧。

    「崽崽要注意身体」

    「现在的成绩已经很好了,不考燕大也能上名牌大学,没必要太拼」

    「看得我好心疼」

    「高考太辛苦了」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学校多了个瘸腿的保安,庄妈妈每晚都会送来煲好的汤,他始终没能打通严雪宵的电话,发消息却成了习惯。

    【沈迟】我一模进全省前一千了

    【沈迟】二模进了全省五百名,我还学会自己做酱肉丝了,我可以做给你吃

    【沈迟】你还会回来吗?

    他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边城遥远他每个月只能去看奶奶一次,不过每周会和奶奶视频通话。

    然而视频中的奶奶日渐虚弱,每一周都比上一周更瘦,记忆也更坏,反反复复念叨从前的事,说要给他做酱肉丝。

    直到有天屏幕中出现沈夫人漠然的脸:“她上周已经去世了,你不用打过来,她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

    少年茫然地立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那只手拽着他直跌入黑暗的海底,被无数海水吞没,耳边死一般的寂静。

    听不见。

    听不见了。

    他无比恐慌地拨打严雪宵的号码,忍住没哭:“奶奶去世了,我没想过要她的钱,我只是想多陪陪她。”

    他立在原地站了许久,耳边渐渐恢复了声音,电话却依然无人接通,少年嗓音发涩,垂下眼问:“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都会改的,我会自己做饭,会自己看书,会一个人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你花太多心思。”

    “如果我让你感到困扰,你不用躲着我,以后我只当你是我哥。”

    “奶奶去世了,只有我一个人了。”他的眼眶慢慢红了,“我还没有考上燕大,还没有给你买大房子,你不可以不要我。”

    电话那边是长长的静默,衣着单薄的少年颤着声,将一直不敢问的问题问出了口:“哥,你不要我了吗?”

    可始终无人回应。

    少年终于无望地关了手机,从严雪宵的房子搬了出来,搬回自己的出租屋,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房间中,缩进黑暗的角落。

    *

    美国,纽约州。

    餐厅两端放置着大理石挂钟,餐桌上的鱼类产自里埃维拉,葡萄酒则是餐厅的侍酒师从世界各地酒窖淘来的,今天准备这支是勃艮第出产的蒙塔榭。

    “今天不谈公事。”上惯国内酒桌的郑安显然看不上度数低的辅餐酒,往对面推了瓶伏特加,“喝完再谈。”

    一个混血面容的年轻人用不熟练的中文开口:“他的身体不能喝烈酒。”

    “年轻人怎么喝不了酒?”郑安状似不满地叹了口气:“还是学哲学的清高,看不上我们这些老人也正常,你父亲还在的时候就从不会拒绝。”

    严雪宵拿起酒杯,把整整一瓶全喝了。

    阿裴见过青年过去淡泊恣意的模样,想要是严雪宵的父亲还在,其他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他还记得严雪宵刚知道严照死讯时一滴眼泪都没留,但他看见严雪宵在遗像前长跪一夜。

    “我记得你去年还去了边城。”郑安若无其事问,“那孩子叫沈迟吧?”

    “他是谁?”

    严雪宵抬起狭长的凤眼。

    郑安看反应不似有假,应该早忘了被抛弃在边城的那孩子,他没再多问,他不愿意和骆书那只老狐狸打交道,严雪宵回国掌权倒也行,只不过他一直没摸清软肋,他又朝青年递了瓶伏特加。